直到回到家里,梅广颜仍然有些发懵。
他与焦顺不说是势不两立,至少也是素有旧怨——虽然主要是他怨恨焦顺和薛家,但当初退亲时,他可也没少拿焦顺做由头。
所以在梅广颜看来,焦顺肯定也是对自己心存敌意。
因此在听说要被派去当监工时,他心中虽不情愿,却也觉得焦顺刁难自己是合情合理的事儿。
可谁能想到紧接着,焦顺就突然提出要来家里吊唁?
若是在头七之前,这还能说是往来应酬。
可自己明明都告诉他,葬礼早已经结束了,他还是执意要来补一份‘礼数’,这就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示好?
可示好的法子多了,也没必要非来这一出吧?
梅广颜捋着胡须沉吟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妻子过来询问可要布菜,他才发现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起身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梅广颜随口问道:“宝森呢?”
“老爷不是让他去学院里告假了吗?既到了学院里,肯定是要和几个相熟的同窗聚一聚的。”
“喔。”
梅广颜恍然颔首,又问:“前阵子灵堂里撤下去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梅老太的头七已过,连棺材都封装起来转移到别处,等着启程南下安葬,那灵堂自然也早就已经拆掉了。
但焦顺既然要过来吊唁,多少总要布置一下。
“老爷怎么问起这些?”
梅夫人有些不自在的偏转了目光,道:“毕竟有些不吉利,那些不怎么金贵就都直接处理掉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并非不吉利,而是梅夫人每次看到那些东西,都会想起在灵堂里所承受的屈辱,所以只等头七一过,便命人把相关的物件全都丢掉了。
“唉~”
梅翰林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那焦顺,他听说母亲前阵子刚刚离世,非要来咱们府里吊唁,我拦都拦……”
说到这里,忽见妻子面色有异,不由诧异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
梅夫人忙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道:“他既要来吊唁,少不得要重新布置一下——牌位、白布什么的都好说,母亲的棺椁又该如何?”
“自然不能惊动母亲!”
梅广颜斩钉截铁的道:“只略略布置一下就好,他执意要来是他的事,咱们若是曲意逢迎,传出去像什么话?”
梅夫人口中应‘是’,暗里却是愁苦不已,心道老爷说的倒轻巧,但自己有天大的把柄在那焦顺手上,他若伺机不轨,自己除了曲意逢迎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梅夫人倒不是没想过,到时候干脆躲出去。
问题是这事儿也不是一锤子买卖,日后丈夫是要在那焦顺手底下做官的,这次避开了,难保那焦顺不会从别处找补,甚或是变本加厉……
所以思前想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消极等待。
…………
临近傍晚。
栓柱指挥着两个衙役,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大箱抬上了马车,其中衙役因与栓柱熟悉,边揉着手腕便半真半假的笑道:“胡爷,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说着,比了个孔方兄的造型。
“嘁~”
胡栓柱嗤鼻一声,道:“你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没?小爷实话告诉你,这里面装的是雷公电母还有鹅卵大的夜明珠!”
“胡爷您这就说笑了。”
那衙役还待再问,二门处就走出身着官袍的焦顺,那衙役立刻矮了一截,躬着身子避退到了一旁。
栓柱则是连忙摆好了登车的木梯子,等焦顺上了车,又抱起梯子小跑着绕到了前面。
不多时两匹高头大马便踢踢踏踏出了工部西角门,沿着长街奔向了荣国府。
一路无话。
等到了家中,焦顺先去见过了父母,又去东厢南屋里逗弄了一会儿女儿,这才让栓柱用三轮车拉着木箱子,去了大观园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