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往花厅里走的时候,徐氏趁机单独把史湘云叫到了一旁说话。
任是史湘云向来豁达不拘俗礼,面对准婆婆也是羞答答的,问一句才说一句。
徐氏见她羞臊,也就没多说什么,直接把准备好的礼物塞了过去,便拉着她进了客厅里。
这花厅里单腾出一面墙来,当做是唱戏的戏台,另外三面各摆着两大一小三张桌子。
最北边儿用屏风隔开的小桌子,明显是个男宾【焦顺】和薛蟠准备的。
南边最大的那桌,则坐满了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们。
湘云自然而然融入了这一桌,接受姐妹们的调侃打趣。。
而徐氏准备做到正中那桌时,却发现王熙凤不知去了哪里,只留李纨一人守着这主桌。
见徐氏回来,李纨下意识的起身相迎,又是拉椅子、又是亲自涮茶杯的,忙活的跟伺候婆婆一样。
“不敢、不敢!”
徐氏连忙道:“有丫鬟们伺候着呢,那用得着劳动大奶奶?”
李纨烫洗好杯子,又重新斟满了茶,恭敬递到徐氏面前,嘴里笑道:“不妨事的,您老只管坐着就好——这一屋子都是姑娘家,金贵着呢,可不就只有我来招待您了?”
听她拿自己等人说事儿,史湘云下意识想要与李纨斗嘴,忽然想起对面是自己未来婆婆,忙又偃旗息鼓装出了一副淑女样。
徐氏推让不过,正要半推半就的入席,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林黛玉连声咳嗽,她略一沉吟, 便向李纨告了声罪, 快步到了黛玉身边。
“林姑娘没事儿吧?”
徐氏微弯了身子,满脸关切的问:“前儿我听岫烟说你这阵子身子好多了, 这怎么平白无故又咳上了?怕不是方才着了风?”
林黛玉这自是因为宝钗的戏言撩动了肺火。
正用帕子掩着嘴暗自伤怀,冷不丁又得了长辈关怀,林妹妹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水汪汪的眼睛与徐氏对视了片刻, 这才急忙起身道:“倒劳婶婶挂念了, 我这病时好时坏,不妨事的。”
“总要往下压一压才好。”
徐氏怜惜道:“你等着,我这就让人煮一锅银耳燕窝粥送来。”
“不、不用麻烦了!”
林黛玉忙去拉她,一用力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有什么麻烦的?”
徐氏忙帮她轻轻拍背, 嘴里半是劝解半是怜惜:“你们小孩子家家就是脸皮薄, 有苦也说不出来,却不知自个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这院里管事的妇人当初是我手把手带大的,找她讨几碗粥有什么难的?”
说着, 就将林黛玉按坐了回去:“你要是承婶子的情, 往后就多去看看你邢姐姐,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林黛玉这才坐稳了,又认真点头道:“婶子便是不说,我也会常去的。”
目送她出了花厅, 林妹妹就觉胸腔里暖洋洋的, 偏又透了些酸涩,一忽儿满脑子都是邢岫烟和徐氏的关怀备至, 一忽儿又是自小的孤苦伶仃, 不知不觉眼中就又朦胧起来。
却说徐氏匆匆到了外面,先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寻了管事的妇人, 让她烧了一锅银耳燕窝粥,给姑娘们端去。
末了, 又摸出颗金豆子补账。
那管事妇人死活不肯收, 两人正拉拉扯扯, 就见薛蟠大马猴似的头前带路,引着焦顺径往正厅去了。
因见薛蟠打扮的花哨, 涂脂抹粉披红挂绿的,活似是要登台唱戏一样, 焦顺不由打趣道:“薛兄弟今儿是要彩衣娱亲不成?”
彩衣娱亲说的是春秋时, 有个老孝子七十岁了, 还穿着彩色衣服扮成幼儿引父母发笑。
用在这里自然是调侃薛蟠。
可薛大脑袋却明显不知这个典故,颇为自得的抖着袖子道:“怎么样,小弟今儿不比宝玉差吧?可惜他没来,不然我倒要与他当面比上一比!”
焦顺闻言忍不住直翻白眼。
亏他还是大富之家出来的,这审美观也忒奇葩了吧?
原本不涂脂抹粉,也还算是个堂堂男子,如今硬要照着宝玉的捯饬, 反倒弄的男不男女不女,全然没个人样了。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 两人已经到了正厅门前,薛蟠紧赶几步,扬声道:“母亲、姨妈, 焦大哥到了!”
说着,便往两下里张望,见姑娘们——尤其是黛玉不在厅里, 失望之色便溢于言表。
薛姨妈和王夫人见状都是暗暗摇头,也懒得理会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不约而同的堆起笑容望向了后面的焦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