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蓉哥儿的续弦许氏是个闷葫芦,守着两个长辈更是没有半句言语,只在一旁静听着尤氏和王熙凤卖嘴。
而尤氏和王熙凤自天不亮巡视到现在,也早把一肚子闲话说了个七七八八,又不好在这门前干站着,于是没话找话的打趣平儿道:“素日里不见你装扮,今儿倒新鲜了,我看着竟是要压过你们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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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平儿虽知道不能漏了痕迹,可早上起来还是忍不住仔细装扮了一番,如今被尤氏当面点破,她心下不由一通肉跳,生怕二奶奶起疑,急忙道:“珍大奶奶这话说的,大过节的还不兴我们新鲜新鲜?况守在两位奶奶身边,我若再不打扮打扮,只怕连绿叶都做不得了!”
听她暗捧王熙凤和自己才是鲜花,尤氏不由的噗嗤一笑,用帕子掩嘴道:“好个伶俐丫头,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你们奶奶,就历练出一张巧嘴来。”
王熙凤也是一笑,却忍不住打量身旁的平儿。
就见平儿今儿穿了一身嫩黄的长裙,当中用红绦裹住纤腰,也不知怎么缠弄的,竟就比往日多了凹凸,生生自端庄中掐出一段儿妖娆。
那脂粉也比平素涂抹的精细了不少,愈发衬的唇红齿白容光焕发。
连那乌黑的头发,也比往日多盘了些花活儿。
主仆两个相处多年,这般情态却是头回得见!
王熙凤不由也心生诧异,却倒没怀疑是同焦顺如何,而是怀疑平儿与贾琏之间,又有什么暗地里的勾连。
又想到贾琏养了外室那事儿,竟是从贾蓉嘴里知道的,事先竟半点不曾听闻,莫非是有人帮着隔绝内外……
这一想,疑心就愈发重了。
忍不住就将平儿扯到一旁,似笑非笑的问:“你冷不丁扮成这模样,却不是准备要抬姨娘了?且快说出个准日子来,我也好贺一贺你们哪!”
平儿见这凤辣子又吃起了飞醋,心下反倒踏实了,暗道亏得奶奶把二爷宝贝的什么一样,只当别人也都爱的不行,全然没想到自己会起外心。
“奶奶可冤死我了!”
同时她嘴里叫屈道:“昨儿您一句一句刀子也似的,我便再不长眼再不走心,也不敢这时候往二爷身边凑啊!”
王熙凤一听这话也觉得的有理,平儿就算有心要勾连,总也不该直接往枪口上撞。
当下收了一脸冷笑,却仍旧有些狐疑:“那你今儿这是?”
若换成邢氏那样只会撩汉的妇人,这时候只怕想破头也没个正经借口,平儿却是心思电转,立刻低垂了眼帘涩声道:“我也是听说二爷有了外室,想着是不是年老色驰了,一早上就稀里糊涂的装扮起来了。”
这话登时触动了王熙凤的心弦,她下意识抬手轻抚着脸颊,半晌才叹道:“他如今心野了,你就算再怎么好颜色,又如何拢得住他?”
顿了顿,又补了句:“今儿你只陪着我,让他看得吃不得,馋死他!”
说是馋死贾琏,实则还是怕平儿得了宠幸。
平儿心下明镜也似的,若放在以前,只怕暗地里又要顾影自怜一番,但现如今却巴不得离贾琏远些,故此忙不迭的点头应了。
等主仆两个折回原处,西府里的车轿也已经到了跟前。
妯娌两个忙上前将老太太迎入后宅,一路寻至那大花厅正中央,由十几面屏风围起来的雅室里落座。
女眷以贾母为首,男人桌上自是贾政为尊。
去年中秋焦顺还只能在两侧仆人堆儿里厮混,如今却被贾政按坐在了右手边,仅次于贾珍、贾琏位列第四。
虽未到午时,但贾母一声吩咐下来的,登时鼓乐齐鸣、珍馐如雨,台上出将入相咿咿呀呀,台下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待到正午,众人吃了七八成饱,外面又用银盘子托来百十个刚出炉的冰皮月饼。
焦顺凑趣拿了一个尝鲜,却并不是常见的五仁、瑰丝、枣泥之类,薄薄的皮裹着似荤似素的馅儿,略一咀嚼竟就化作了汁水,满嘴的鲜香却半点不腻。
他正好奇这究竟是什么馅的,想要问问身旁的贾蓉,不想外面突然就乱了营。
紧接着就见赖大提着袍子,飞也似的奔了过来,离着还有老远便嚷道:“二老爷、二老爷!宫里有旨意,让咱们宝二爷进宫陪王伴驾呢!”
厅内冷不丁的一静,紧接着又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各人七嘴八舌的,有恭贺有艳羡有凑热闹的,偏宝玉似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任凭旁人说什么也没半点反应。
直到被贾蔷推搡了几下,他这才冷不丁还了魂儿,跳起来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我哪里会陪王伴驾?!真要见了皇上,我只怕、只怕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不去、我不能去!”
见此情景,旁边桌上钗黛、探春全都忍不住站起身来,关切望向这边。
贾政却是老脸一沉,啪的一拍桌子喝骂道:“你这无知的孽障,难道竟还敢抗旨不成?!快、快给他更衣洗漱,然后速速送入宫内见驾!”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走到宝玉身前,小声叮咛道:“你此去务必小心谨慎,宁可在君前露怯,也万不敢妄言半句!”
贾宝玉这时那还听的进去,直愣愣盯着自家老子,好半晌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浑浑噩噩躬身应了,又牵线木偶似的被丫鬟婆子送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