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顺原是想在薛蟠身边躲躲清闲。
可等到开了席面,他还是被贾政叫到了跟前儿,聊起了近来朝中热议的‘军汉入工’话题。
而直到此时,贾政竟还不知道焦顺就是始作俑者。
倒不是焦顺要刻意瞒着他,实是贾政每日与人商议巡视组的事儿,就已经是殚精竭智精疲力尽了,如何还有闲工夫打听旁的?
直到最近年关将近,巡视组筹备工作也告一段落,他这才听说了这件牵扯到工、兵、户三部的大事。
因听他的屁股,明显是放在了工部这边儿。
焦顺一时倒不好说出实情,只讪笑道:“这事儿虽对工部不利,却倒解了小侄的燃眉之急——前些日子我宣称要上书支持神武将军的提议,那军械司便吓的偃旗息鼓,再不敢主动挑衅了。”
贾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略略摆正了身形,沉声道:“你这般做法分明犯了官场大忌,就算苏侍郎对你颇多赏识,此后只怕也会有所改观——相较之下,还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
焦顺苦笑着两手一摊:“小侄若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自然也愿意暂避锋芒,可陛下特旨超拔我到工部为官,却只怕未必期望我忍为高和为贵的。”
这便是焦顺与贾政在眼界上的区别。
贾政只看到了焦顺这般行事,大有吃里扒外的嫌疑,必然会得罪同僚上司。
但焦顺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根基其实一直都锚定在皇帝身上。
无论是最初特旨超拔焦顺,放到工部恶心那些顽固派;还是在焦顺提出新政之后,对其进行大肆封赏,都表明了皇帝对焦顺‘搅局者’的定位与期盼。
顶着这样的圣意,却在工部搞什么忍为高和为贵……
先不说焦顺服软之后,那些将他视为异类的文臣们,会不会真心接受他的投效。
单只是辜负了皇帝的期待这一项,就妥妥的得不偿失了!
这也正是焦顺宁肯‘吃里扒外’,冒着得罪同僚上司的风险,也不愿意向军械司低头的最大原因。
正说着,外面忽然骚动起来,却原来是宫里贤德妃赐下了年节的礼物。
不多时礼单送到花厅内,贾赦、贾政二人展开了细瞧,头一个自是老太太,后面贾赦夫妻、贾政夫妻都有恩赏,但到了第三代这边儿,打头的既不是贾珍,也不是更为亲近的宝玉、贾琏,竟倒把焦顺排在了最前面!
旁人啧啧称奇,又不明所以。
而贾政想起方才焦顺那一番剖析,却立刻醒悟,这必是皇帝对焦顺打破工部旧有桎梏的肯定与支持!
由是,他愈发看重焦顺。
傍晚时。
贾母前呼后拥的赶到了宁国府内,那戏台上就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能被宁国府请来唱堂会的,自然都是京城里的名角。
只可惜焦顺俗人一个,对这国粹实在是欣赏不来——倒是前些日子在宁国府吃酒时,那春衫单薄高抬腿的群舞颇对他胃口。
好容易熬到亥正【晚上十点】,贾母领着几个小的先行回了荣国府,焦顺也随便寻了个借口,悄默声的出了大花厅。
跟香菱讨了包裹,又推说还要和贾政等人吃酒,打发她和玉钏儿、五儿结伴回家。
然后焦顺就拎着那包裹,独自一人在大花厅外徘徊。
记得去年也是这么个时候,自己从大花厅里出来,先后撞见了金氏和杨氏,然后又先后……
正想入非非,就见尤氏送了王夫人、薛姨妈出来,焦顺忙避退到了一旁。
谁知王夫人却停住了脚,唤他过来询问先前的礼物,可有什么说法。
“这……”
焦顺谦笑道:“约莫是我在工部做的事情,传到宫里去了吧。”
王夫人暗道一声‘果然’,又和煦笑道:“这既是你自己的造化,也是咱们府上的喜事!如今因修别院的事情,家里实在是腾不出人手来,且等事情都妥当了,我跟凤丫头商量商量,也放了你老子娘出去,让他们好生享享清福。”
薛姨妈也在一旁笑着叮咛:“我和你母亲自小就在一处,你往后也多和文龙多亲近亲近,好歹别断了这母一辈子一辈的交情。”
焦顺自是千恩万谢的应了。
目送一行人前呼后拥的去了,他便又选了个略清净的所在。
不多时,就见尤氏引着银蝶到了近前,脚步不停,那秋水也似的眸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焦顺,又把那两片薄厚适中的樱唇,往后园的方向努了努。
这是两人早就约好了的。
一来今儿人多眼杂的,担心在家里被谁给撞见;二来焦顺素喜野趣,总觉得别有一番情调。
故此趁着小年夜工地上放假,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进到了别院里。
而他们前脚刚跨过门槛,那后面就闪出个细高挑的身影,却正是一直留心二人的行迹的李纨。
眼瞧着焦顺沿内子墙往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