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徐怀峰和林慧已经见到了儿子的遗体,显然已经被整理过,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只是面色是无一丝血色的惨白。林慧当即跪地嚎啕大哭,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了。老徐也泪眼连连,说不出话来,更无力阻止妻子。
最后还是民警上前拉起林慧,又多番安慰,虽然此时任何言语对她都毫无意义,但总算让她停止了哭泣,从小的良好教养与习惯,让她此刻也不忘记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此时地震刚过,外面一片混乱,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他们都在等待着救援和帮助。
老两口仔细检查了孩子的遗物,并没有特别的东西,就是学生证,一些零钱和家里的钥匙。他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
根据市里的规定,他们安排了火葬。
停尸那晚,老两口没有通知其他亲戚,就两人对望,在屋里枯坐了一晚,守了儿子最后一程。
这晚,外面的雪下了一夜,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不仅面无表情,好像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连日来的奔波早已经让他们的身体疲惫不堪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感到体力不支,也没有生病,只是面容苍白无色,行动有些虚弱无力。
第二天出殡,因为昨夜一场大雪,空气仿佛被冰冻过,随微风入骨刺寒。街道上、树上、屋顶上都还有不少积雪,道路上结了冰渣,显得很湿滑。
徐怀峰抱着儿子宽宽的骨灰,双肩和手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微微颤抖着。脚下也走得格外小心,他很怕摔跤,怕骨灰散落一地,就无法拾起。
他今年55了,再有5年就可以退休了。他30岁才遇到21岁刚当小学老师的林慧,两人性格相投,很快就结了婚,婚后又过了5年才有了这唯一的儿子,大名徐无衣,小名宽宽,正在申山大学念大四,明年毕业就21岁了,已经分配了工作,前途正一片光明,怎么突然就。。。。。。
地震刚过,各种救援补给、医疗殡葬、消防清理工作都在紧张进行中。没有特别告知亲友,徐无衣的葬礼上还是来了很多人,大多数都已经知道了他死亡背后的故事,不知道的来了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轻声叹息,默默议论。
老徐抱着骨灰盒,绕着葺好的坟头转了几圈,才小心翼翼放到已烧热的“暖穴”中。落葬师封穴的那一刻,林慧突然哎了一声,老徐回过头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停下动作的落葬师继续,一切再无可挽回了,林慧终于忍不住伏在老徐肩上沉默地哭起来。
老徐看着林慧抽动的肩膀,环抱住了她瘦小的肩头,再次近距离看到了她头上的丝丝白发,他们已经老了,也正在迈向那个终点,一家人大概不久后就会再团聚了吧。
葬礼之后,夫妻俩突然接连病倒了,来势汹汹的流感击垮了他们的健康,一时间上火溃疡,腰酸背痛,胃胀心慌好像都突然冒了出来,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病好后,邻居们发现他们好像突然老了十多岁。
他们再没有流过眼泪,但生活里也再不会有欢乐和色彩了。
老徐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博物馆去上班了,林慧也回到了课堂上,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位人民教师的角色,他们的生活好像终于恢复如常,但实际上他们已没有生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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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之后不久,一个小女孩儿曾找上门来,他们一眼就明白了这就是宽宽舍命相救的那个女孩。她相貌出众,标准的鹅蛋脸大杏眼,虽然才15岁,身上却已经有了一种成熟风韵。
她此刻被冻得浑身发颤,好像是孤身一人冒着风雪走了很远的路才赶来。
夫妻俩没说什么,很礼貌地把她请进了屋。她在徐无衣的牌位前烧了炷香,又再三叩拜,才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这口热茶一下子解冻了她冰封般的身体,她冻结的泪水也不受控的自然滑落,还来不及开口,她已经泪如雨下。
见她这般模样,老徐和林慧的眼眶也湿润了。
“对不起。”杨依依终于哭着说出来。
“姑娘,好好活着,别想太多,别挂着负担。”老徐有些哽咽。
依依似乎听懂了,抬起头,望着他们,坚定地点点头。
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了,从一开始警察告诉他们儿子车祸的事,递给他们依依留下的纸条,他们就知道,不怨她,这是个陌生的女孩,她与宽宽没有任何恩怨瓜葛,都是命。如今看着她也为此事如此难受,他们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杨依依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她还有很长的返程要走。
出门时,林慧递给她一把伞,“挡挡风雪。”
“嗯,再见。”枝知接过伞撑开,雪真的开始下起来了。前面的路还很长,她已选择要坚强,未来的路就像她这一路走来,要步步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