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替您送行的,部长阁下。”
老人惊讶地抬起头,收紧那双精明的眼睛,用军伍出身者独有的锐利来审视他的神情。只待稍许,老人便认出他是戴维,便笑着叫他坐下,从手提包里翻出最爱的儿童软糖,邀他一并享用。
于是他嚼着软糖,听即将与黑水永别的老人聊些琐事:
“戴维·赫斯廷,我记得你,你是6008年第一期的毕业生,和舍丽雅探员是同一届的,对吧?”
“对。”
“看来,我的记性和年轻时一样好,还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啊。”
“您是圣恩者,注定永远健康。”
“别捧我了,永远健康的话,我哪能生出白头发?赫斯廷探员、不,戴维,圣恩者也是人,也逃不掉生老病死的命,也有苦思冥想的时候。”
“您自谦了。”
“自谦?我说得是实在话。戴维,我可是被逐出黑水,丢人丢到了老家。我想,过去那些以我为傲的乡亲故旧,现在只会对别人说——嘿,瞧见那个老鬼了?把格威兰弄得乌烟瘴气的就是他。我只希望他们能赏我点薄面,看在我为王庭效过力、在战时抗击外敌的份上,让我有个无人叨扰的晚年可享。”
“没有人会刁难从二十年战争时期走来的老兵。我相信,您会度过难关。”
“那我先感谢你啦,戴维。早先啊,我听他们说,你这些年一门心思放在黑水的事务上,工作劳苦不说,还耽误了家庭的幸福,就给你安排了件好差事,令你去找咱们不懂事的公主殿下…
但戴维,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盯着的不是殿下的踪迹,而是使者的动向。戴维,是你猜到林博士会追着她们去温亚德见使者的吗?”
“我只是提了些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
“那你还真是个人精。这是跟谁学的?你的父亲?看来,你是遗传了商人的算计心。我最欣赏你的一步好棋,就是劝舍丽雅探员去温亚德与殿下见面。你是捏准了她的心思,轻易卖了人情啊。戴维,我都要回乡关禁闭了,没必要瞒我了,和我说说,你们总是这么拉人入伙的?我要劝劝你,这种手段品味太差,搭建不起稳固的桥梁,稍有差池便会倾塌,让你们的努力毁于一旦啊。”
“您言重了,部长,我们不过是给志同道合的朋友提供些微帮助,好让她解开心结而已。我们从未逼迫或劝诱,只是把事实陈列排放,供大家自行选择。正因如此,舍丽雅探员才愿意主动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与我们同进退,而不是愚忠由您这位赏识者把控的黑水。”
听闻此言,老人的眼皮猛跳了几下,不可置信地问:“你们都清楚?”
戴维把一颗软糖放在嘴里咬成两段,平静地回答道:
“我们一无所知。我只知道您情愿将一生奉献给黑水,不忧虑有无儿女赡养晚年。您是廉洁奉公的领导者,忠于王庭忠于陛下,几乎没有私心——我认为,帮私生女的后代在黑水安排一件安全的职务算不上徇私,倒不如说是人之常情。况且她本人也毫不知情,我们又何必在意呢?”
老人捞光剩下的软糖,像小气的孩子般吞光糖果,咬得腮帮子鼓成了仓鼠,好久才吞咽入腹。
待老人再开口,那声音犹如落败的拳手,输得心服口服:“像你们这样的社团组织,在康曼有几个?”
“数不胜数吧。否则,我们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把您架空。您看,我们的诉求其实很简单——我们希望陛下肃清毒瘤,别再与之妥协。这些年,格威兰的风气有多败坏,您是看在眼里的。您平日嘱咐我们尽心办案,用一切力量清理污染格威兰的污垢,但陛下呢?我们追查得越深,陛下越是让步。
我们的努力不过是陛下谈判的筹码,我们的理想不过是陛下制衡议会、法院和军队的权术。所以,我由衷感恩帝皇使者,我感恩使者代陛下履君主之责,还格威兰一个澄澈的寰宇。
请您莫要告知他人,我个人以为,只要不牵涉共治区,使者就是最理想的监管者。哪怕我们都明白他是何等的极端暴戾,他也远胜被私心奴役的凡人,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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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场不同,道理不通。我只能说,帝皇使者绝非你们幻想的贤人,他的行事逻辑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万万别学圣堂的蠢驴,真当他是帝皇派来拯救大地的英雄。”
“您的忠告,我会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