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御天士,当官的是勿敢怠慢,忙使唤人去十里八乡寻那行商,可倒腾了三两天,也摸不到个人影。正要通缉悬赏,才从旁人嘴里知道,这臊蛋的鳖孙事涉暗通木妖,早给下了大狱,正在县衙后面押着。
白忙活,白忙活,少年是黄酒配牛肉,恨不得他们白忙活,好多占几日便宜,讨个饱肚。说回那木妖,少年可不愿交给奉承的衙役,是绑在客栈里,吃喝如厕都是亲自照看,省得她跑了,问不出话来。
今儿个,押着行商的官兵屁颠屁颠地跑来,也没多问,把人甩给他,再告个辞,就走了。可怜这老行商,颈和腕上都是黑印子,一看便晓得,是给枷铐的。
少年也不刁难他,把剩菜剩饭一指,叫他上桌来吃,吃饱了,再问话。
头发花白的老行商,手哆嗦着拿筷子,却死活拈不起来,实在顾不得那么多,索性把碗放在身前,两手就往菜碟饭桶里掏,害得胡子和脸上,全粘着米粒油花。
半刻钟没到,整桌残羹是都给拾掇完了,他又嗦干净指头,把胡子上的油、米舔下肚,看这少年拉开床帘,把个裹成粽的木妖扛了出来,搬到张椅子上躺着,问:“给俺招呼着,帮俺问问,她哪个瞅俺,是几个意思?”
晓得这大娃娃是御天士,行商哪敢怠慢,但他毕竟是上了年龄,在狱里头又饿得头昏,耳朵是越来越背了,不怎么听得懂人家在讲哪些话:“大爷,你…声音大点儿成不?再、再不成,那个,你会讲官话不?”
少年拍拍脑瓜,急得抓耳挠腮,把嗓门扯得老响:“俺听得懂!但俺说不清!你莫管,你给俺问问,她晓得啥子事就好!”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反正是听不明白也得装作听明白。老行商忙是走到木妖旁边,扶着椅子,盯着她瞧,还没开口,就见她睁了眼,边望着自己边念着什么,吓得手一滑、腿一软,整个人墩在地上:“我的老天爷啊,你们、你…你们上哪儿抓的她?”
怕他是关了太久、人糊涂了,不明白当下是何景光,少年捂了木妖的嘴,把近年来的局面给他解释了一通,让他晓得,方今天下,人人响应官府号召,纵火焚林、狩猎木妖。而这女木妖,是他好容易擒来、带到县城的,就为了找人问问,这东西分明落在了他的手上,怎么敢跟瞅个死人一样盯着他。
“你、你们不要命了!你们惹上大麻烦了!”听完,老行商才知道,往日里狱卒可不是说笑,这帮失心疯的大老爷,是真的撺掇一群愣头青去犯事了,“你可是御天士!天武大老爷没跟你托过梦?没告诫你少开罪他们?”
“托梦?托你娘!梦咋托么,鬼扯瞎掰,”少年松开木妖的嘴,从怀里掏了个大饼,不耐烦地啃了两嘴,“你只管讲,她说了啥!”
“说、说…说咱们傻逑!说咱们离死不远了!”
骂完,老行商是跪在地上,头磕得像打桩,敲得砰砰响,嘴巴里念起了怪调调,该是在跟木妖赔罪哩。一时间,少年就是那开了火的大灶似的,云里雾里,急得心挠挠,一把揪着老行商,问他到底是晓得哪些事,速速告知、切莫隐瞒。
老行商也不拖沓,一张脏脸,比来时还苦:“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呦…这是大寨的千金、主家的信子…等主家的人马过来了,你们哪够杀的…”
“主家?啥子是主家?”
主家,主家,当然是说木灵的主家——南岭这边的木灵,是从主家分出来,到新地方谋生的。他们是跨海北上,从那遥远的南陆漂来,把族群分成两拨,一拨去了西北的林海,一拨到了南方的湿林。在南方的这帮子,没分到当那些头头的主家人,但凡出了御天士,都要定期往西北去,给主家的人汇报,向之效忠。
这正是为何,命比人长、底蕴丰厚的木灵,抵抗不怎么顽强——因为他们的御天士,多往西北的林海去了。
但南方的火拖沓再久,也有包不住的时候。照这行商所说,要不了多少日子,主家的御天士就要从西北边赶来了,到时候,他们这帮人,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怕甚么?他们有御天士,俺们就莫得?”少年听得烦了,甩开老行商,接着啃自己的大饼,“乡里大县,各郡各道,凑不出七八十个御天士,还能怕了他们?”
“七八十?娃娃呦,你可别傻了…”老行商坐在地上,笑得像是要入葬,“人家有五百!北三百,南两百,统共五百!五百,你懂不懂?比那神宫的御天士,还多得多!”
“五百?”
不可能,打少年成为御天士起,他杀过的木妖,都没这么多。真有五百御天士,别说他们这帮乌合之众了,就是官兵,见了也是调头就跑——一交手,连人家的皮都刮不破,不跑,等死吗?
“西北来的三百,南海来的两百,可不是五百…”
少年是听乱了,把老行商拉起来扔到椅子上,可劲儿地晃他肩膀:“讲啥子南海?啥子是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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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娃啊!咱们的南边,不就是海?”老行商把桌上的酒壶夺了来,对着嘴猛灌,把脸喝成了猴子腚,手指头一沾盘子,拿那发黑的菜油,搁桌子上画了两道,“跨了海的那边,是他们的本土、他们的真主家!人家的船,你见过没?都是铁木头做的!还安有炮!炮,你晓不晓得?往筒里塞了,点把火,炸出去闷死一片的炮啊!现在,你们把人家往死了逼,人家的家里人要过来了,要给人家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