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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克招手唤来别的服务员,又开了两瓶果酒,将碧绿和石榴红的液体对半兑在杯中,拿调羹搅了搅:“在高中的时候,专讲历史的先生总是告诉我们,自四百多年前,光复君主之位的庄士敦一世重整格威兰的法院架构,各郡城的法官,不论出身学识,无关选自议会还是王庭,都是最神圣的职务,务必要以性命与荣誉向帝皇宣誓,效忠于王庭,负责于议会,取信于公民,听取受害者的诉求,宣判执行者的正义,让有违法纪者噩梦缠身。管他是去哪处就职,手按法典,向伟大的帝皇起誓,要终身献于法律,刚刚那位怕是也不例外吧?可看看他的模样,纯粹是头脑满肠肥的臭猪,干着昧良心的事,你还说他不得,尚不及窝在黑街暗巷的帮派讲规矩、有风度。”
“太正常了,施行近五百年的制度,再怎么修补,都是件烂底裤,”格威兰的历史,老曼德是信手拈来,不甘示弱,“为了打压议会的影响力,庄士敦一世曾慷慨陈词,说独立于王庭和议会的法典书写于帝皇,神圣而不可侵犯;还说供奉法典的法院、法官是帝皇的代言人、是神圣的化身,把夺取议会权力的举动包装得那样神圣庄严,现在看,是自埋祸根。说着是分立、制约和公正,不全为了奥兰德家族的统治?既是统治,就有兴衰存亡,哪会有一成不变的律法?哪会有千秋治世的美梦?这不,不到五百年,议会和法院的绅士们就同舟共济,玩起了另一套潜规则——分立就是你贪你的我贪我的,制约就是你贪一百万我也贪一百万,公正就是贪多了的会被捅给王庭抽顿屁股了事,不可谓不稳定啊。”
今日的美餐,在对格威兰政史的非议中愉快结。黄昏时分,来自王庭的钟声荡入莎薇酒店,忙碌了一天的服务生和厨师都放下手头的活计,换掉工作装,去宿舍的去宿舍,回家的回家。被骚扰过的大堂领班则穿上传统的精灵式黑纱衣,解开束着的长发,从衣柜里摸出车钥匙。刚推开更衣室的门,还捏着衣摆的女经理就冲过来,咬着唇低头认错:“抱歉,雅星迪爷爷,今天…”
木精灵却是笑着,抬高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亚蒂尼,不必放在心上。我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
“我、我…”面对这矮自己一头的木精灵,金精灵咬破了嘴唇,像孩子一样流出眼泪,“我答应过祖父要照看好您,但…”
“亚蒂尼,别这样,你是镇子里最聪颖坚强的孩子,”木精灵拿衣袖擦走她的眼泪,亲切又慈祥,“小时候抱在母亲怀里的你可从不哭鼻子。记住,你是莎薇酒店营业的几百年内最年轻的经理,要是没有你这个争气的神童,我这种没用的老精灵只能挤在旧城区的工厂继续拧螺丝,连安身的房费都存不住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人类就是这样,常年处于发情期,难免养出些龌龊的流氓,还叫他们握着权柄,肆意妄为。记住,错的是他们,不是你。亚蒂尼,不如跟我学习祈祷吧,坚信公正的帝皇终会降下审判,制裁这些罪恶之徒。”
若让不经事的孩子看到这一幕,必会追着父母问个不停,偏要弄懂为何长耳朵的阿姨在长耳朵的姐姐面前成了抹眼泪的小娃娃。在某些种族拥有难以区分年纪的外貌的时候,这类关乎年龄的奇妙误会难免发生在大地的各个角落。
见他作出祷告的动作,显然是还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亚蒂尼急红了脸,越说越紧张:“爷爷,你不清楚,那头猪猡的名声差到极点,偏偏他还和很多有权势的流氓混得开,去年有家中洲人开设的餐馆就是得罪了他,被泼了好些脏水,家里的孩子也被祸害,至今都没能上报…”
“啊?帝皇在上,幸好我补救了,”闻言,雅星迪向后一仰,差点失了平衡,得亏扶住墙才没跌倒,“亚蒂尼,我记住了,今后再遇见这类客人,肯定不会——”
“爷爷!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定好机票,回瑟兰避避风头,”亚蒂尼赶忙搀住他,扶着他站稳,扯着他往后厨跑,打算从送厨余垃圾的后门离开,“那该死的无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神经质,他——”
“哎呀,看看你,看看你,疑神疑鬼的,”雅星迪挣开了她的胳膊,指着自己淡黑色的眼眶,慢步走向酒店正面的那扇旋转门,“我要是人类,都算得上七老八十的老花眼了,他就是脑子不正常,也该去找那些小年轻快活,对一个老头子发情,不嫌反胃吗?我先回去了,亚蒂尼,放心吧,他要是还来动手,我就挑明年纪,好好恶心恶心他。”
“爷爷——”
“好了,你快去休息吧,今晚你还要值班,不补觉,冒犯了客人可不好。放心吧,那头胖猪要是想报复,我会报警的。在灰都住了这些年,我明白这里的治安还是值得信赖的,快去打个盹吧,放心,警局的号码我在电话里存着,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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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唉…”隔着转动的玻璃门,金精灵目送那辆两人座的小车稳稳地开上马路,忧心忡忡,遂用拇指顶住额头,也试着祈祷,“仁慈的帝皇啊,望你怜悯这孤苦的老人,让不幸远离他的周遭。”
这世上,朝神圣帝皇祷告的生灵太杂太多。即使祂慈爱,即使祂仍在,又如何一一回应信徒的祈求,又怎能一一实现信徒的愿望?冷酷的事实,祈祷者又岂会不知?哦,兴许真正的虔诚者仍愿相信祂的全能,相信祂终将归来,相信祂会消去不幸、送来幸福。
但某个在温亚德的中洲餐馆喝高的醉汉显然不在虔诚者之列。监视帝皇使者动向的圣恩者德瓦·格拉戈又是酩酊大醉。他背着漏洞百出的教典和祷文,向耐心收拾空酒瓶的女侍者哼着走调的歌曲,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只能换来工作式的笑容,悻悻哀叹,向搭档抱怨棕皮女人的不解风情。
听着同事那没条理的醉话,看着还在滋油的羊肋排,维莱毫无胃口。这些天,他陪德瓦到这家餐厅吃了整整十几次,如今一见油光,就觉得喉咙堵着块羊油,腻得发慌。而且,德瓦的酒量越喝越差,常要睡个满天醒酒,把艰巨的任务全撂给他,叫他累得想吞枪自杀。
“格拉戈先生,”趁着有酒瘾的圣恩者还没喝昏过去,维莱反锁了包厢的门,拿出手机,将这些天的调查报告连带一些糟糕的消息发过去,“请过目,我整理好了多弗斯一家的档案,还有上级的答复——”
“答复?”咬开瓶啤酒,德瓦仰头狂吞、一饮而尽,打着嗝拍起肚皮,“什么答复?”
“嗯,前些天申请租用多弗斯庄园附近的住宅的资金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