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般的低语如巨石坠入寒潭,撞碎明镜似的梦乡,掀起黑暗的波澜。不待梦境的主人惊恐,破碎的黑白分化开去,成了斑斓的油彩。这些颜色在莫名的力量下汇合并翻搅,化为五彩的漩涡,将祖先生吞没一空。
他觉得自己是摔进了油漆桶的耗子,看不到油彩外的任何,包括希望。绝望之际,万千油珠向一处聚拢,渐渐凝结出形状,是一方晶石…一方圣岩…一方天晶,一方封含无穷辉芒的天晶。
初诞天晶。
梦醒之后,祖先生无胆怠慢这声音的主人,忍痛爬下床,朝夫人作出一个健康的笑容,换好正装直奔贤者的居所。这次,他一眼便认出在众多大理石雕塑之间静息沉思的贤者,依照声音的恐吓说明追随贤者学习智慧的意愿。
“孩子,我会将千百年的积累倾囊相授,”见他满脸是紫青的伤,老人不多挽留,劝他全心修养,更告诉他,“身在尘世者终归难逃烦扰。身为我的学徒,你无需刻意隐逸,若庄士敦有询于你,你不必忧虑立场,如常解惑就好。”
听明贤者的寓意,祖先生如梦方醒,俯身谢过其宽宏,请辞离去。让他近乎夺门而逃的自然不会是贤者的善解人意,而是那欣喜的声音。神秘的发声者很喜欢他的驯服,不仅结巴地夸赞,还复述着令他哭笑不得的话语——奖励。
“奖励?你能奖励我什么?”祖先生想挖苦以愤懑,但出口却是苦笑的无言,并非害怕对方听见心声,而是忧心贤者发现异常。哪怕伟大的贤者好似连治愈伤痛的本事都没有,祖先生亦不敢去赌,在有一个比贤者更可怕的神秘人潜伏于周围时,谨慎方能周全,“告诉我你是谁,你要我拿什么?究竟要我办好哪些事,你才肯放过我?”
“我…我…我是我…你拿…天晶…初诞天晶…天晶…天晶…拿来…拿来…拿来我…我治…治疗你…治好你…”
祖先生确定了,这神秘人必定是个该死的幼童。莫说这不明所以的表述,光是没法理解简明的疑问、还想着以治愈伤痛来劝诱,已让他无言以对,在心里反问:“你觉得我是傻子?很好骗?还是你不懂?我的伤很轻,过些天就能自愈,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在贤者眼皮底下偷鸡摸狗?就为了换你替我疗伤?”
神秘人的回复令他更感无言:“那我…杀了你…再…再救…救活你…”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力量,”谈论间,祖先生没有回房,而是走向花园内的喷泉,借水雾消暑,“但我保证,但凡你对我不利,我就是拼死也要告诉贤者关乎你的事情,明白了?”
“好…好…”
感受着洒落面庞的凉爽,呼吸着湿润胸肺的雾花,祖先生握紧拳,再一次赌对了。这神秘人虽有同心传话的奇能、闻之色变的恐怖,心智却如其表达能力般低幼。认清这一现实后,祖先生使出在大梁神宫见过的乳母安抚王孙的技巧,七分哄三分吓,轻易消解了这无理的蛮横。
可当他想再度与之对话,这神秘人又缄口不言,不知是真的受到安抚,还是如被教训的孩童那般生着闷气。现在,呼吸了充足的水雾,他的躁热已退、心绪已宁,是时候回去了。
推开门,妻子又伏在桌前读书。听到木门开合的吱呀,茉亚并未回头,淡淡地应了声:“回来了?”
“是啊,回家了,”感叹的同时,他踮起脚走过去,从后抱住妻子的肩,嗅起灰发间的芬芳,脸上的阴霾缓缓隐去,吁叹惆怅,“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嗯,那世界就是我们的家,”茉亚微挑灰色的秀眉,轻抚搭在胸前的手,摸过手背上消退的肿胀,“祖,不用讲肉麻的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直说吧。”
祖先生笑了笑,并未说话,仍旧沉醉夫人的芳香。他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刹,永不分离地相伴终老,没有饥饿、没有流浪、没有工作、没有疲劳、没有贤者的邀请、没有神秘人的恐吓,有爱的人能够依偎就好。
来灰都的前三年就这样过去。学习时,祖先生会端坐贤者之畔,聆听其教诲,牢记五千年的帝国历史,想象神圣帝皇的全能伟大。闲暇时,祖先生会来到藏书房,替依然病弱的大公谋动明棋暗子,与之讨论北境的事务,以及分析南境日渐增多的冲突。在发出一系列兴修公道、整改税收、提高农耕者与放牧者的佣金的议案后,奥兰德大公的声望节节攀升。对于他的议案,议会里的多数贵族表示抗议,深谙生财之道的商人却全力支持,将三大议案尽皆通过,更以报纸、书信的形式广告整个格威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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