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就好。”
“嗯?吝于赏脸的冰霜美人,几时成了百依百顺的贤内助?茉亚啊,你还是略微讥讽几句,就当是帮我泼盆冷水,叫我静下心来扫亮那一片灰暗的前程吧,多谢了。”
“祖,你最好谨慎考虑,毕竟我们尚未确定,圣堂的杀手有无跟踪到康曼来报复。”
“这点你大可放心,反正焱刃落入禁卫军之手,要找麻烦,圣堂的人也该去质问厚颜无耻的奎睿达家族…说来,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继承者的家族干起强盗的勾当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现在是他们这帮没脸皮的棕皮臭猪搅黄了焱王和圣堂的买卖,要开刀,也不至于拿我这小人物祭旗吧?”
祖所提到的,正是一桩发生在半年前的令人哭笑不得的倒霉事。四年前,通晓多国语言的他领焱王密令,率领使团携焱王的圣器「焱刃」从陆路前往圣城,交换圣堂持有的另一圣器。焱王没有知会他们将要置换来的会是何物,只嘱咐他们,此行要大张旗鼓,必让途径之地的异国愚民尽皆知晓梁国的国力是何等的浩荡强盛、明白梁国的焱王是何等大气恢宏。因此,他唯有乘马车赶路,慢悠悠地穿越博萨公国,在接受了博萨大公的盛情款待后,到格威兰的边境绕了一圈,最后才去往特罗伦人统治的圣城。谁承想,使团刚至圣城,还未与圣堂的人碰上面,流淌武神血脉的奎睿达家族竟无视圣堂的警告,派人于圣城之郊动手袭杀,将焱刃夺走。见势不妙,身为焱王特使的祖先生浑不作抵抗,马上扔了护送的兵士与圣恩者不顾,带着在博萨海岸邂逅的爱人茉亚·伊迪布兰逃往灰都康曼城,把“若辱使命,愿凌迟挖骨”的慷慨陈词抛向天边,全当无事发生。
现在,既至世上最强的继承者——贤者所庇护的城市,逃命的事暂可告一段落。目前来看,首当其冲的难题成了金钱,半年前,在遭遇奎睿达家族的圣恩者及精锐禁卫袭击时,他二人逃得太果断,以至于未来得及多带走几方圣岩,好应对抵达灰都之后可能出现的生活困境。
想到这里,祖难免有些懊悔:“真诚的茉亚啊,告诉我,假如回到偶见于海滩的早晨,你是怀揣吟游诗人的梦,继续待在那家酒馆学习歌唱;还是信了我的甜言蜜语,跟随看似风光无限的焱王特使,到灰都做起了漂泊者?”
“会跟着你吧,”悄然间,茉亚揪住他的耳垂,低声倾吐多日奔波的疲累,“认识你以后,我明白,吟游诗人的理想算是完了——毕竟,在搬弄唇舌的方面,我想,我是永远无法超越某位厚脸皮的梁国人了。”
“唔,好,”闻言,祖消散了懊恼,腾出手将依偎在身旁的她揽入怀中,喃喃自语起来,“看来,是不好狠下心叫你去驻唱讨赏了,难办啊。”
“嗯?祖啊,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说漏嘴的祖忙是讪笑,深吸一口气,对着人流不绝的街道挺直腰板,以博萨语放声呐喊,这样就算讨人唾骂,也不会有损梁人的脸面,“生活困顿,钱从何来?啊?钱从何来啊——”
积攒的悲苦尚未宣泄完毕,就有路过的行人被吵得头疼,投来无数不善的鄙视。幸好,一位早留意到他的年老博萨男人清了清嗓子,走过来低声斥责:“闭嘴吧!你一个博萨人,刚刚倒把棕皮的鸟语念得挺欢!听我的,少在这里叫嚷,惹到休息的贵族老爷,当心扒了你的衣服架上刑台抽鞭子!要是缺钱,滚去灰都中央的公爵府吧!怎么,你不信?看你肚子里还有些真货,最起码懂棕皮的语言,我全当是帮同乡一把,爱听不听!奥兰德大公正在雇佣懂外国语的文书,薪水日结!你要真有些本事,何妨去试他一试!反正,看你这副皮包骨的模样,也不怕挨人白眼,去吧!”
“呀,真有这种好事?这不是天上掉圣岩嘛,”听到薪水日结,本来还漫不经心的祖登时有了精神,连忙起身谢过吭着气走远的老人,牵着茉亚就跑,“来,走走走!我就说技多不压身,多学门语言,保不定能解燃眉之急呀!”
他带着不及戴回兜帽的夫人,在灰都的街头左冲右撞,更无视人们的谩骂和威胁,抢先挤进了被别人叫停的载客马车里,扔出衣兜里最后的金币,告诉车夫尽管抽着马开奔,最好能直接飞到公爵府去。
当车轮的滚轴都快晃松时,车夫一声长吁,将马车刹停在公爵府外的街前。等套住了兜帽,茉亚才握着他的手,踩上了灰白的石砖地,见街前排起的长龙里,无不是头顶礼帽的绅士,更不乏带着金丝单眼镜的学者,只一看就晓得他们博才多识。因此,茉亚望向祖,却看他兴致盎然,毫无退缩之意,不由悄声指点:“祖,只怕是有些艰难啊。”
“无妨,绝境亦能逢生,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说着,祖松开了她的手,走向队伍的末尾时,不忘回头嬉笑,“嘁,看来奥兰德大公是位开明的智者,不像某位统治者,招些幕僚都要层层筛选…很是亲民呀。”
小主,
待他排好队,茉亚摇着头退远。毕竟世人皆知,奥兰德大公的开明实属无奈之举,若非贵族与民众施压,迫前任大公让步,将管理封国的权力转交由贵族与富商把持的议会,继承帝皇亲冕之公爵封位的他,岂会学起路边那些招人的工头,令堂堂的公爵府门庭若市,变作了苦工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