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春后院。
雪艳妃屋中。
兽炭暖炉虽然未见起烟,但是却让这间十几平方的小屋,在这严寒的冬天,温暖如春。
紧挨着暖炉的桌子上,摆放着四个精致小碟,里面是小肚香肠,牛肉花生四样小菜。
桌角的青花瓷罐中,一把闪亮的锡壶正在氤氲冒着热气,远远就能闻到上等黄酒的香气。
青花瓷罐旁边,放着一支南部十四式手枪,机头大张,显然是打开了保险。
身材矮小,眼睛中却闪烁着精芒的枪手,坐在桌边,手里缓缓转着酒杯,眼神游移不定。
今天,他和往常一样,下午到万和商行报了个到,就到了鸿通赌坊,想着消磨时间到十点多钟,回艳红春睡觉。
枪手其实并不好赌,更不好票,甚至还讨厌这些勾当。
作为一名优秀枪手,不仅要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和稳定的双手,更要有等候猎物执着的耐心。
一个贪色好赌之徒,怎么可能会有一双稳定的手,和执着的耐心?
之所以会给自己打造这么一个形象,那是因为酒色之徒总是让人更加放心一些。
一个让人放心的枪手,才是最危险的!
每天早晚两次到万和商行报到,这是上司给自己立得规矩,除了有任务之外,其余时间都属于自己。
但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自己是生活在阴影之中,见不得丝毫的阳光。
枪手厌恶这种生活,但是又没有办法,毕竟每个人都要生存,即便你的枪法再准,没有人用你,一样换不来半毛钱。
只要是给钱,管他谁来杀谁,反正在自己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一张张票子而已。
职业杀手,不就是为了钱而卖命!
枪手今天总有一点隐隐的不祥之感,总觉得有哪点对劲。
但是至于究竟是哪不对劲,枪手说不上来。
也许是鸿通赌坊的关门歇业?
按理说不应该,毕竟租界为了净化环境,当然更是为了充实腰包,巡捕房隔三差五地总要搞上一个清查行动。
一有清查行动,那些平时“包月”的赌坊倡寮,烟馆粉房都会关门歇上一天。
今天好像也不例外,和自己相熟的鸿通赌坊荷官小老六不是给自己说了,公共租界好像出了一些事,所以要一个不漏的全部大清查,尤其是捞偏门的,更要仔细清查。
枪手问小老六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号称百事通的小老六居然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有一个公董家的姨太太上街,被流氓给调戏了!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之前也有这种情况,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哪位大哥出面,给公董赔礼道歉,说什么小弟不懂事,愿意包赔一切损失,更会在某个知名大酒楼,摆上几桌道歉,这种事也就不了了之,大清查也会就此结束。
艳红春和往常一样,照常营业,并没有为了大清查而歇业,隔壁的清吟小班也是如此,甚至四马路街面的倡寮,几乎没有歇业的。
原因很简单,这些鸡窝巡捕房甚至工部局中都有人关照,只要是不惹事,巡捕房照例不过是走马观花,走个过场而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枪手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身子也因此而燥热。
呲溜一口,枪手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筷子夹起一片香肠放入口中,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房间角落,对着镜子仔细画着眉毛的雪艳妃从镜子中略带些不屑笑意看着枪手脸上不安的神情。
“你说你,每个月五百块大洋包了我的包月,每天也都到我屋里睡觉,有时候还要多叫两三个姐妹来陪你,别人总想着你要怎么着呢,谁知道天天都是吃饱喝足,倒头就睡,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睡饭馆里呢,至少还能省些钱出来。”
前院一阵大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大声喊叫,好像是要抓人。
“外面怎么回事?”枪手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还不是借着清查敲点钱回去!”雪艳妃手上眉笔,专心致志地画着眉毛,嘴里不屑地说道:“甭听他们现在咋呼的挺凶,待会儿钞票一收,一定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