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家书可多了,《周易》,《鬼谷子》,《王阳明》,《奇门遁甲》,《算命术》...多了去了,我都记不住。”
“是吗?大哥这是早有准备啊。”我脱口而出。“五大爷,我大哥看了这么多书你也不信他吗?”
“不信,老话说,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我去过你大哥家几回,我觉着他说那话,谁都会说,只是你大哥说出来的和别人不一样,你大哥看书多,嘴皮子溜,语言也丰富,同样的话,他表达起来就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加上他会营造气氛,所以比旁人更能唬住人,我觉着他充其量就是善于察言观色,顺水推舟而已,别忘了你大哥还学过几年心理学,所以我不信他。”
“那也说不过去啊,学心理学的多着呢,有几个能给人算卦的?”立秋说。
“这话倒不假,但你没发现吗,你大哥比常人更细腻更敏锐,更在意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再加上他平日里好看那些书,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现在有几个人像你大哥那么爱看书的?你别看他整天喝的二么天堂的,但是不耽误他看书,俗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那说话和下笔是不是一样的道理,都得肚子里有东西才行,所以说我不信你大哥会看仙儿,只不过他是摸透了人的心理,又会造势罢了。”
“那你咋没制止他?”
“他也没坑蒙拐骗,也没收人家多少钱,更没教人家做坏事儿,就是给人解解心宽,我管啥,再说了,他能听我的吗?”
“那倒是,可是我大哥有时候看的还真挺准,就那次,爸,咱俩去那次,正赶上一个老头带着他老伴,说是他老伴这半年来老是看到她家院子里有东西在跑,吓的她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老头让我大哥给看看,我大哥看完后,给了那个老太太一个桃木符,让她戴上,并让他们回家后到院外街后的道上转转挖挖就能好,过几天那老头还真带来一个小瓦罐,里头有几块碎骨头,你忘了吗,说是自打那以后,那个老太太就好了。”
“没忘,但我觉着那个事儿纯属巧合,我当时也听了那么几耳朵,我直觉那个老太太是因为和她儿子儿媳妇闹矛盾闹的,心里憋屈的,再加上岁数大了,有点糊涂了。你记得不,那对老公母俩说他们住在二工村,二工村紧挨着万人坑啊,那是可恶的日本人留下的伤天害理的罪证,万人坑才平了多少年啊,不要说让他们特意去挖,就是随便在街道上往深了挖挖,都能挖出鞋呀袜子呀骨头来,何况你大哥当时说的就是“让他们在院外街后的挖。”注意,是院外街后,而不是在院子里,你想想...我当时就笑了,要是我算卦,我也这么说,管它挖出来什么,解了心疑儿才是主要的,这点你大哥做的没毛病。”我五大爷说的二工村,在我们县城的东边,解放前小日本不但掠夺了我们县城数以万计的优质的煤炭和木材,还在那里杀害了无数的同胞,形成了惨无人寰的万人坑。
“挨千刀的小日本。”我和立秋恨恨的骂道。
“听你这么说,是有一些道理。那,还有那次,一个中年女人来给她丈夫算卦,我哥不是算出那家男的在外头有人了吗?”立秋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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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嘛,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出个大概,你仔细瞅那女的了吗,她保养得宜,穿着合身,举止得体,一看就不是个为钱发愁的主,一个中年女人不为经济发愁,不为儿女操劳,还能为什么?而且说到她男人时,欲言又止,脸上还明显写着不服与屈辱,是个成年人一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用你大哥说吗?”
“那倒是,说实话当时我也这么想了一下。”
“你看看,所以我说,你大哥算卦这事,纯属闲扯淡,他就是想揣摩揣摩人的心理。其实不管是谁算卦,十句话总有三两句能说到点子上,因为普通人的生活里就那点事儿,嫖赌抽,生老,搞破鞋...还能有什么新花样?你说,啥事没有的人,谁去算卦啊——别的算卦的咱不说,我也不了解,单说你大哥,我去看过几回,就明白了个大概。你比方说还有一次,我和小芸在那,进来个六十多岁的妇女,让你大哥给算算,我一看,这个女的我好像在哪见过啊,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三十多年前,咱那出过那么一档子事,当时轰动了整个街里,那时候大家洗澡不都是去公共澡堂子吗,有一天,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小媳妇,刚洗完还没穿衣服呢,脖子上的金项链就让人给抢跑了,那时的一条金项链可算是稀缺品,可值钱了,不像现在人人都能买得起。你说这个小媳妇可能是急蒙了,光着身子就追出来了,一丝不挂的追出去半里地,项链没抢回来不说,还让人看了个够,那家伙当时那叫轰动啊...那天,刚巧我和你大哥也去洗澡,你大哥那时七八岁吧,我们完完全全看到了这一幕,唉,那叫一个难堪啊。后来听说那个小媳妇因为这事儿没少挨她男人的打,又听说过了不到两年她们就离婚了,还说后来那个小媳妇寻死觅活的折腾过几回,再后来说是这个小媳妇在咱县待不下去了,走了。谁知道那天她找你大哥算卦去了,我端详着你大哥也认出了她,所以说你大哥轻易的就给她算出了从前的波折,那还能不准?我总共就去了你大哥那里三回,三回我就明白个大概了。”
“哦,是吗?还有这档子事。”立秋说:“爸,你说的那些我都信,可是,我大哥每次看香时和正常人是不是不一样啊?你看他每回都哈气连天,青筋爆裂,关节咔吧咔吧直作响,还直动,而且他还会变换着各种声音和人对话,这个你咋解释?”
“这个,我还真解释不了。”我五大爷摇摇头。
“是吧,要我说我大哥还是真有点道行的,你看有的咱们解释了,有的咱们解释不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
我们最终也没弄清我大哥是如何出马的,他的卦可信度到底有多少,但我爸说,我大哥在我五大爷七十三那一年的五月端午,上山采了大大的一捧蓍草放在了我五大爷的门口,当时谁也没在意。按理说,端午节在我的老家,几乎家家门上都会插艾草,可我大哥采的为什么不是艾草而是蓍草呢?我们不得而知。而且我爸又说,那些蓍草不多不少一共七十三棵,我五大爷不知道为啥一棵棵拿进了屋里,数了好多遍,这在以往也是从来没有过的。那次以后,过了不到半年,我五大爷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