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们的家

“是。”我又点点头。

“你们也别生他的气了,这钱,他要是不还你们,我替他给。”

我无声的笑了。

自古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受到佟仁的影响,我上中学后就暗暗发誓,佟仁怎样对我们,我将来就怎样对他。我工作以后又在家里住了近一年左右,那段时间里佟仁逮个空儿就暗示我,让我和他共同分担我家的水电费煤气费(这几项费用是从他工资里直接扣除的),说白了,就是让我每个月给他点钱,我就不给,看着他每每被气得两眼冒火直喘粗气的样子,我别提有多开心了,我就是要以牙还牙,反正我也上班了,有宿舍了,可以不回家了,山高皇帝远,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得不到钱的佟仁会想方设法方法来报复高秀枝,所以,我也不敢太过分。那年,我记得我刚刚上班没多久,佟仁他们单位组织了一次疗养,可以带家属,而且除了吃饭,家属也全部免费,这项福利使得人们欢呼雀跃,高秀枝也十分心动,我知道她也想去,却怕佟仁不给她报名,佟仁他们单位,家属共有十来位,这难得的机会很快使得家属们结成联盟,都要去,一个都不能少,统统集体报名。那几天,高秀枝格外小心,尽量不去招惹佟仁,就怕佟仁把她的名字删除。虽说佟仁一如往日的虎着脸,正眼不瞧她一下,但依旧掩盖不住高秀枝的笑容,很多年我没有见她那样开心了。

那几天,佟仁在我们面前,不止一次的旧话重提:如果没有他,高秀枝肯定还在农村种地,如果没有他,我们姐仨也不会农转非,如果没有他,高秀枝更是不可能有这样疗养的机会,疗养说是不用个人掏钱,其实是占了他的奖金基数的,等等等等…哼,我早就听明白了,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让我掏些钱给他,我偏不!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过去的啥也别说了,但是现在,我就是想让他知道,长大后我就变成了他,我有多吝啬,他就有多厌恶。

但事实上在他们出发前,我给高秀枝拿了充足的钱,我怕她舍不得吃,怕她被人耻笑,更怕佟仁给她难堪,我对高秀枝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负担她和佟仁两人的饭费,以此来堵住他的嘴,我告诉她在外面不要和佟仁争执,免得老被同事们笑话,我太了解高秀枝了,以她的固执愚钝,她是不会让佟仁占到一点便宜的,我也太了解佟仁了,占不到便宜的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我本以为在我的叮嘱下,那次旅行是相安的,虽然两人在家里不说话,但至少在外人面前可能会装一装,况且有那么多同事在,佟仁也应该会多少顾忌点脸面。谁知,疗养回来没多久,和高秀枝要好的阿姨就告诉我:

“六月啊,你爸实在是太过分了,别的不说我们也都知道,可是这次,唉,可没见过你爸这样的人,心可真是狠:在扬州那天晚上,你妈出来吃饭忘带房卡了,你爸愣是一宿没让她进屋,你妈和我敲了半个多小时的门,你说你爸能没听见?半夜十一点多我们又去敲门了,你爸还是不开,连服务员去开门,他都在里面反锁着,最后你妈在我的房间将就了一晚。你说你妈一晚上没回去,你爸会不知道?他不是成心是什么?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们,知道你们管不了他,听了又堵心,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可是想想,你们都大了,也都挣钱了,看你爸心情好时还得多劝劝他,老这样哪行啊。”

小主,

我气得血液倒流…

“妈,你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他不是说要净身出户吗?你还犹豫什么?”我无数次问过高秀枝,我盼望他们离婚简直比盼望中个大奖还要真切。“我姥姥一个人,在那样的年代还能把你们三个养大成人,现在的你,怕什么!”我真是又气又恨。每每听到我们仨这样说,高秀枝要么抿嘴不语,要么脸红脖子粗的把我们骂一顿,倒好像是因为我们才使她过的不如意。“我真的希望你们两个离婚,余生,各自去寻找自己喜欢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把彼此折磨得遍体鳞伤才行啊!”

都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的父母于我们就是这样,我不理解高秀枝为啥死活都不肯离婚,难道她真是为了我们,为了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她看不出来我们不快乐吗?莫非她内心舍不得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根本不愿意离开?又或她就是想拼个鱼死网破?我不明白。我也不理解佟仁,既然已为人夫为人父,不要说带给家人幸福和安全,就是不闻不问也是好的,而他,却总是琢磨着怎样变本加厉的对待我们,他的心里就没有一丝丝愧疚吗?他对付我们的手段,说出来都没人会信:

佟仁会每个月都到邮局去,把家里电话费的账单打印出来,一笔一笔把他自己支出的部分用红笔画出来并算清楚,其余的费用由高秀枝来担负,他会把每个月他在家里吃的东西记下来,细致到一根黄瓜,其余的费用也由高秀枝来担负,他会把水电煤气费平均分配,他只付他自己的那份,他做到了名副其实的AA制,我们五个人的AA 制...那时候,我也只是刚刚上班。可以说佟仁对家里的算计,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他为了少给这个家花钱,真是绞尽了脑汁,费劲了心思,一旦达不到他的要求和目的,他就会折腾高秀枝,折腾我们。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假使让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我万万做不到,假使对他以毒攻毒,我又不敢太过分,我要顾忌高秀枝的感受,高秀枝的痛苦就是我们的痛苦,夹缝中生活的我要疯了,我厌倦憎恶痛恨这一切!每每站在我滨海的家里,我心凉如冰。

“姐,你说咱们真是他亲生的吗?”二月上初中时还曾经问过我。

“咋不是,你看咱们和他长的多像,尤其是你。”

“可是,他为什么对咱们那么不好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那样讨厌我们。按说,我们姐妹仨人听话懂事有礼貌,好学习爱劳动,从没被请过家长惹过事儿,是大人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可就是怎么做都不称他的心,别说能赢得他一次笑脸,就是连句话他也没好好和我们说过。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出于什么心里,前一秒还在外面和别人微笑,而一进家门他的脸立刻就下了霜,我不知道。是,我承认,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只打过我们几次,谁家的孩子小时候又没挨过打呢?可是直到现在,我们见了他都不寒而栗,不用他动手,他只要一瞪眼睛,我们的腿就已经瑟瑟发抖,他只要一开口,我们便觉得窒息,和他在一起,我们时时刻刻如坐针毡,那种胆颤和惊恐已深深的烙在了心里…

“姐,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他打妈了。”十岁的三月抬起头忧伤的说。我记得那天是八月十六,是二月十二岁的生日,高秀枝出去摆摊儿还没有回来,我们仨在客厅里写作业,外面,天有些阴。“姐,他对咱妈不好,对咱们不好,还老让咱们去借钱,有时候我可恨他了,姐,我长大挣钱了也不给他花。”

“咱院里的人还老是问我:‘二月,你爸又没回家吧?他早都下班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听了,就骂他们,姐,我也讨厌咱院儿的人。”

“是啊,他又有四天没回来了,”我说:“其实他不在家更好。”

“但是,今天我二姐过生日,他们肯定都忘了。”

“忘了我生日没关系,我只希望他俩能不再打架,咱家能幸福。”

“我也是。”

邻居家飘来了炒鸡蛋的味道,真香啊,我们使劲吸了吸鼻子,我家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顿炒鸡蛋了,就是今天,二月过生日,我们也吃不上。

“大姐,二姐,要不咱们离家出走吧?”

“去哪儿?咱们没有钱,哪也去不了。”

“我有一块五。”三月高兴的说。

“我有两块二。”二月说。

“可咱仨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两张火车票的,能去哪儿?”我说。“再说了,咱们都走了,他们打起来,妈连个帮手都没有。”其实,我有过无数次离家出走的想法,可就是没有勇气迈出去。

“那,等咱们长大了一块走。”

“好。”

轰隆隆,一阵雷声过后,楼前传来几声熟悉的咳嗽声,我们的心立刻就拧成了一团,我看了下表,八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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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他回来了,今天咋这么早?”我们仨慌忙站起身,三月迅速跑进了小屋,我和二月赶紧站到门口 ,门开了,佟仁一脸阴沉的进来了。

“爸,你回来了,吃饭了吗?”看到他,我连声音也止不住的发颤。

“吃饭了吗?你们别他妈的一天到晚没话闲磕打牙,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傻啊。”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佟仁一边换着拖鞋,一边瞪着他牛一样大的眼睛吼道:“这么晚了还问我吃没吃饭,你们是想饿死我吗?” 看着他一脸的凶气,我和二月不敢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