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帝病了好几个月,现在基本上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
皇后带着后妃轮流侍疾,朝政全都交给了太子慕容璃。
这一日却不一样。
嘉平帝一觉醒来,发现身边都是人。
有位份的妃子都来了。
为首的自然是皇后。
“陛下醒了。”
她神情平静,眼神没有半分对丈夫的情谊和对一个病人的同情怜悯,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
嘉平帝前些日子病得昏沉,今天倒是有些许清醒,但久病之人到底失了几分敏锐,再加上与皇后貌合神离多年,倒也没有深想。
“你们怎么都来了?”
皇后还没开口,她身侧的仪嫔就开口了。
“承蒙皇上多年眷顾,姐妹们都来送您最后一程,也好让您走得安心。”
嘉平帝脑子宕机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怒目而视,“放肆!”
皇后右侧的惠妃淡淡道:“虽说是将死之人,但您毕竟是一国之君,还是应该维持最基本的体面。且您如今的身体,不适合情绪过分激动。妾不懂药理,却也记得当年胡昭仪失子,过分伤心,被您训斥有失德行,气急攻心,便这么去了。”
一声轻笑,是惠妃斜侧的穆嫔,她道:“惠妃姐姐记性可真好,但咱们的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一个死人?”
“怎么不记得?”宁妃冷冷道:“昭和皇后葬在皇陵二十多年,这满后宫里可都是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九泉之下,是否会不安。”
嘉平帝一直是个自负的人,对后宫冷血薄情到极点,后妃在他面前从来谨慎小心或者安分不争,今天却齐齐大变样。
这足以让他震怒。
昭和皇后更是他的逆鳞,他一口气上不来,连连咳嗽,脸憋得通红,却没人上前关心一字半句。
包括皇后。
她们都那样平静的站着,用冷漠乃至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个跳梁小丑。
“贱人—”
嘉平帝刚怒骂出声,仪嫔两步上前,一耳光呼到他脸上,目光里犹如淬了毒一般,咬牙切齿道:“这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贱更无耻的人了,慕容寰,你的报应到了。”
嘉平帝惊怒交加。
“来人,快来人…”
皇后终于出声,“妾和妹妹们都在,陛下还想见谁?”
嘉平帝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个陪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女人,那张贤良淑德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妻子,竟是恨他的。
“皇后,为什么?你为什么…”
他气得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皇后看着他老态龙钟的模样,忽然笑了,眼里却尽是悲凉。
“因为你该死。”她声音平缓,字字如刀,“你早就该死了,陶绾难产而死的时候,你就该下去陪她。”
嘉平帝打了个寒颤,目光惊惧。
皇后笑了下,“你是不是以为我恨她?”
嘉平帝虽然凉薄自私,却也还记得自己从前为了陶绾是如何打自己这个原配发妻的脸,皇后心中有怨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这么多年,她从未表现出丝毫怨愤。
端庄持重,后妃敬服,朝里朝外无一不夸她贤德。
嘉平帝也不能违心的说她不好。
然而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她。
皇后站着不动,整个人似一尊最完美的雕像,“我恨她什么?恨她抢了我的丈夫,还是恨她的儿子抢了我儿的太子之位?”
和嫔道:“娘娘也太高估他了,他脑子不好使又不是一天两天。否则也不会做出夺人未婚妻,逼死忠臣,虐待后妃这种事来。只可惜,这般累累罪行,也顶多是史书上被骂几句,真是晦气。”
嘉平帝只觉自己在做梦。
他温厚贤良的妻妾们,怎的突然就变了模样?
这般的面目可憎。
她们怎么敢?
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皇后道:“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纵然陛下冷心薄情,姐妹们却都是性情中人,总会叫你走个明白。不至于到了地底下,还做一个冤死鬼。”
这话出自她口中,显得十分刻薄。
嘉平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气急败坏,“原来你这么多年都是装的,你…是你害死了绾绾对不对,是你!”
面对这样的诘问,皇后却只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的,也是少见。”她摇摇头,“慕容寰,您让我觉得恨你都是一种耻辱。”
嘉平帝双眼爆突,呼吸急促。
惠妃冷笑,“陛下可曾记得,当初您杀人夺妻的时候,您的妻子刚刚小产。”
那是嘉平帝登基之初发生的事了,如今后宫已经没几个人知道。
宁妃仪嫔和嫔都一脸错愕。
一直没吭声的敏妃嗤笑,“小产算什么?反正有他心爱的贵妃给他生儿子,他恨不能昭告天下,还怪皇后娘娘不够大度,没有乖乖听话自请下堂呢。”
众人皆怒目而视,恨不能直接刮了嘉平帝。
皇后沉默了。
小主,
纵然时隔多年,她仍记得当时的无助和绝望。
小产是意外,夫君却在此时移情别恋甚至为了那个女人疯魔,她如何能做到心平气和?也是在那段时间,她积郁在心,月子也没坐好,再也不能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