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皱着眉头目送贾琮与黛玉离开,喊来了贾琏说道:「琮哥儿带着的人少了些,你再派一队人暗中跟着。每年的冬天城外就没有安静过,这个时候还带着玉儿出门,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抱怨归抱怨,老太太还是很担心孙子孙女。
贾琏点了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孙儿这就去安排……」
「等等……你去趟徐府,若青藤先生有暇,请他来一趟,我有事想跟青藤先生说。」
老太太的想法令贾琏有些吃惊,却听老太太继续说道:「上一次在山东,他拿我拿孙儿当诱饵,我忍了。这一次又拿我孙儿当刀,总得给我个交待吧。」
「啊?什么诱饵?什么刀?」
一时间,贾琏都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蠢,琮哥儿在兖州被围,就是他徐青藤一手策划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山东的白莲教一网打尽。这一次又给琮哥儿出了个难题,当然,他确有将琮哥儿当成衣钵传人,可这个传承,也得问问咱们家要不要吧。更何况此事的成败,关乎琮哥儿的未来,他总要先问问我这个当祖母的吧。」
「老祖宗,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徐晋徐大人来了,老族长正陪他过来,说是要拜访老祖宗。」
贾琏面露骇然,惊讶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却平静的冲贾琏摆摆手:「你去迎一迎,鸳鸯,去取凤冠霞帔,到底是文曲星君,咱们家不能失了礼数!」
徐晋一入荣禧堂的院子,丫鬟婆子恭敬的站成了两排,荣禧堂的门口有一身着超品诰命服的老妇人
,手持龙头拐杖,头发近乎全白,却精神抖擞,颇具威严。
「晚辈拜见太夫人,太夫人安好。冒昧前来,还望太夫人莫要怪罪。」
「文曲星君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哪有怪罪一说?」
寒暄一番,老太太引了徐晋入内。
老太太让丫鬟婆子都离开了堂中,只留贾敬、贾琏作陪。徐晋也没有废话,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到了贾琮的身上。
「林前辈当年给晚辈来信,说是有一佳儿可为我徒。晚辈当初只认为不过戏言夸大,直到圣人诏我入京,钦点晚辈,收徒贾琮,为储君计,培养未来之宰辅。」
徐晋甚是郑重,向北拱手:「圣人说,贾琮生而知之,乃天慧之人。或为社稷之福祉,或为乱国之枭雄。他老人家曾想过一刀除了后患,可琮哥儿终是先荣国亲孙,又有陛下力保,才有了后来的召见试探……」
贾敬应该早已知道此事,始终保持着平静。
老太太与贾琏几乎同时惊呼了一声,深吸一口凉气。
「后来圣人发现琮哥儿有赤子之心,如无瑕白玉。圣人认为,玉不琢不成器,琮哥儿能不能成为社稷之福祉,要看刻刀握在谁的手上。故而,圣人钦点晚辈为琮哥儿的老师,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晚辈够纯粹。」
贾琏已经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原以为二圣是看在祖父、贾家够忠心的份上才如此看重琮哥儿,不想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只见徐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
「昭武年间出了一位魏庆和,双日凌空都能保大夏不乱。元佑年间有了一位徐青藤,可固皇朝三十年安稳。」
说到此处,徐晋不但没有丝毫的害羞,反而自信十足,他悠悠问了一句:「那么元佑之后呢?太夫人愿不愿意让琮哥儿成为第三位精心培养的护国宰相呢?」
皇太子的仪仗行进的慢些,贾琮与黛玉的车马都到了王平口了,太子仪仗估计还在石景山附近驻扎休息。
王平口是个不小的镇子,镇中有两间较大的客栈,贾琮早就派人先一步过来,将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
经过了一日的行进,黛玉早就疲累不堪。这冬日在外奔波,她还是第一次。
「王家庄距离镇子不远,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明日一早咱们再出发,之后往西山附近的田庄转转,最后再南下去房山县与太子汇合。」
黛玉被雪雁、紫鹃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脑袋。贾琮将煮好的茶递了过去,自己则坐在火炉旁添炭。
喝了几口驱散了寒气,黛玉让丫鬟取来早前做好的功课准备,脸上尽是凝重:「今日你也看到了,官道上往京城去的流民最少也有上千。这还没到腊月,多少人家就没了粮食。按说户部早就往各县送去了预备赈灾的粮食,百姓为何会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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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琮拿着火钳往火炉里戳啊戳,略带愤怒的说道:「还能为何?不外乎贪墨、谎报、驱赶。流民流民,没了地不就是流民吗?刘姥姥之前也说,她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外孙成了无地的流民、奴仆才舍了脸上京求援。」
「所以说,青藤先生给你的这份作业,应时、应景、应天意!」
黛玉第一次极其郑重的跟贾琮论起了社稷民生:「琮哥儿,以往我总是不能理解爹爹当初在扬州为何会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我明白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爹爹是圣人门徒,这是他的道,也将是你的道。」
「如今,也是我的道!」
说到最后,黛玉的眼中亮晶晶的。
姑苏林氏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黛玉从小就深得父母宠爱,于诗书上天赋卓绝,更是聪慧过人。
因困于后
宅之故,黛玉只能从书中去看世界,终究与现实有差。
什么流民遍地、哀鸿遍野在书上不过词汇罢了,当她亲眼看到官道上瘦弱不堪,眼神木讷的流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林氏女,该做些林氏子孙应做之事。
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过闲时玩耍之用。若是能像爹爹那样,承圣人之学、平天下之困,岂不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