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地过完了正月,这一月以来,龙胜科技的厂门口每天都聚集很多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人们从以前的互相打探工资、加班费的多少、以及哪里人、有没有男女朋友之间的话题转移到龙胜科技什么时候开工?会不会破产,老板会不会跑路,龙胜有没有完全付清工资和欠款?。有的性急的工人已经忙着从龙胜的宿舍楼里搬出了自己的行李,准备另投明路了。
借壳上市原本打算是融资,现在看来,不仅没有融到资金,反而是被套进去了,所以,整个春节以来,龙胜科技的董事长沈宏发先生就一直在捉摸着怎样应付欠债,和怎样说服供应商继续供货,外面的朋友,很多欠债已经在年尾或年初到期,现在,他看着公司账户里所剩不多的余额,能想到的办法他都想了。可眼下要是还开不了工,外界就更加坐实了龙胜大厦将倾的传言了。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简单夹克,里面一件洁白的白色衬衣,整个一身穿着,简单、干净、整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额头上的皱纹已经从三道增加到了四道。白发也长满了两鬓,眼睛的眼袋越来越大了,整个脸庞,呈国字形状,一看就是饱经沧桑,但眼神中永远透出的那种自信,精明、坚韧和不屈不挠的精神,脸上略有倦怠,似乎已经好久没有休息好了,但也丝毫难以掩饰他的刚毅的表情。他自古自的泡起了功夫茶,一边饮,一边思索。内心深处,是和很多创业者一样,委屈,心酸和越闷不解。
身后,是一幅世界地图和一幅中国地图,地图上都被他用特色的笔给标注起来,标注的符号,是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也许,这是他的野心,也可以说是他的梦想,一直以来,他就像一名驰聘疆场的将军,想靠着用产品征服世界,然后,事情很多时候总是不尽如人意。现在他似乎又落到了八年前的原点,银行断贷,股份质押,工厂停工、供货商追讨欠款,借款到期下游的经销商也是人心惶惶,这次,他又该如何破局呢?
沈燕悄悄推门走了进来,坐在父亲的身边,静悄悄地给父亲的茶杯中斟茶,微笑着看着父亲,似乎是在安慰,沈燕的头发高高束起,穿着一身职业女性的套装,显得干净利落,秀气而文雅。
“爸爸,你在想什么?你都坐了快一天了。事情终归是有办法解决的,俗话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想,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沈燕慢慢地说道。
沈宏发将女儿斟满的茶水轻轻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燕儿,可是该想的路我都想了。如果我们在短期内融不到资金,龙胜科技可能只得宣布破产了。我们仓库里还有多少货?”
“各种产品加起来,大约还有三十万台,眼下我们面临的是机芯价格增加了,专利费用也增加了,以前的专利费用才一美元,今年,他们确定增加到四美元了,而工人的工资也似乎需要增加才能留得住人才,外面所有的物价都在开始涨价。现在,大家都在打价格战,把产品价格拉得很低,渠道商都不想要我们的货,我们的利润正在被压缩得几乎没有了,爸爸,这就是很多中层干部看不到希望,所以选择了离开。”沈燕细声细气地说道。
沈宏发点了点头,“我明白,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一心做多元化和借壳上市了,很不幸啊!我们总是赶不上车,每次都迟了一步。”
“你看,我们能不能找华盛合作,或者是找华盛的刘明帮帮忙,他当初可是在我们手下做事的呢!俗话说,商场不外乎人情,这点人情他总该是要给的,我们离开华盛,他们可是占尽了天大的便宜的。”沈燕一边给父亲的茶杯斟满,一边微笑着说道。
沈宏发摇了摇手,“我的女儿,你不要有这种念头,华盛现在只是想乘机吞并我们,刘明的背后是谁啊?是周正阳,是的,如果我们真的不行了,他只会乘人之危背后捅刀,俗话说啊,称你病,拿你命。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不会帮助我们的,难道你没看到,事情已经很明显,是他在背后捣鬼,媒体才会调转枪头集体报道我们的危机吗?他们大肆造谣,无限夸大了龙胜的危机。所以这才弄得龙胜人心惶惶,销售部和研发部才会有那么多人离职。”
“我们何不试一试联系加拿大的方小姐?我们以前有难的时候她可是帮助过我们的啊!她有这个能力。”沈燕一边熟练的给茶壶中加水,又熟练的给父亲倒茶。
“方小姐,我已经没有脸面去再求他了,真的,她能帮助的也帮助了我们不少,龙胜有今天,全靠着他的资助和帮忙,他的先生在新都出了事,出了事啊!两年前的事,我一直都没有和你说,他已经在看守所里丧生了。”沈宏发说着,突然放下茶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宗华叔他是你爸的多年朋友,情同兄弟,志同道合,可是,可是我真是没用啊,一点忙都帮不上。你说,我还有什么脸去找方小姐帮忙,就是见到方小姐我都觉得惭愧,我甚至都觉得不配做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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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燕用纸巾给父亲擦干了眼泪,“爸爸,你不要自责了,这是因为雷击事件引起的爆炸,这种自然灾害的事,谁也料想不到。我虽然也感到很痛苦,但是爸爸,宗华叔已经不在了,你也不用难过,俗话说得好。逝去的人已逝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许多事情我们都是不由自己,然而人总得还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
“孩子!孩子!我的燕儿,我的乖女儿,如果爸爸有天离开了你,你要坚强,要坚强地活下去。你要用你刚才的话来激励自己。无论如何,你以后都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为自己加油。也照顾好你的弟弟,虽然你们不是一母同胞,但却是同宗同源,他是你的弟弟,是我的儿子,我们沈家的希望。”沈宏发看着眼前的女儿,泪眼婆娑,晶莹的泪珠挂满了双颊上的皱纹。他的声音像是在哀求,哀求中夹杂着颤抖。
“爸爸,爸爸,你难道是想要走什么极端?千万别,你的女儿求求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直以来,我都以我的爸爸为荣,你的正直、善良、魄力、敢为人先,刚毅果敢都是企业家的楷模,你也一直引导着我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可是,爸爸,你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沈燕说着跟着哭了起来,她起身抱着爸爸的头,就像小时候抱住爸爸的头一样,只是现在,她抱着的却是哭出了声。
沈宏发轻轻地推开自己女儿的双手,“我的女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你坐下,不要激动,人都是怕死的,也总是要死去的,绝望到了极点,没有一丝希望,死就变成了一种诱惑,一种解脱。我也是个普通的人,我的心也很脆弱,外表的坚强都是被逼的,我有我的理想,总是逼迫着自己坚强,勇敢,努力去闯,踏实去干。我也希望自己的女儿,所有的亲戚朋友,他们都过得好,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所有的人脉资源和社会关系已经用尽了,我的信用已经被透支完了,透支完了,我除了这条命,剩下的全是债务,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想纵身一跳,一了百了。从此不问世间世事,不再有希望,不再有理想,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孤魂野鬼,也不会再有烦恼了,一切都随着这一跳就解脱了,人们会看到他们曾经尊敬的沈先生没有卷款潜逃去美国,要债的也不会再对我的家人进行羞辱和打骂,他们会知道创业是有风险的。我们的人品照样还在,只是在抉择的时候。稍微显得鲁莽和仓促。”
“爸爸,我们真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们仓库里还有那么多货,我们还有八年前你买的那块地?还有上市公司的那么多股份,总会想出办法来的。”沈燕几乎是央求着说道。
沈宏发再次摇了摇头,“已经质押了,你说的这些都已经质押了。一个公司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该质押出去的东西我都已经质押了,只能说,我们决策的时候还是武断了,错误了,没有吸取以前的教训,都是现金流出了问题,为了解决现金问题,只有向银行和财务公司贷款、把资产质押给证券公司,银行。银行调查发现有风险,或是他们不想担当这样的风险,他们总是拒绝贷款。一来二去,能怎么办呢,只有再次质押自己的资产,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来越大,债务越滚越多,所有融资渠道都被堵死了。”
“周正阳以前一直想要得到那块地,我们就给他吧!我们不要再建什么工业城,制造基地了,我们已经在这上面栽了两回了。”沈燕哭着带着央求的语气,“爸爸,你听我说,我们也不要再扩大规模了,这块地质押给银行,明显是低于市价的,现在周边的地价已经涨了几倍。我们再二次质押,有一部分流动资金,我们仓库里的货就可以出手,公司又可以运作起来了。”
“不,不行,这是工业用地,周正阳他是想着开发商业地产,再说了,这种违规的手法我是不屑去做的。我更不会和周正阳这样的人再有一分钱的合作,不,宁死也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我们该堂堂正正的做人,即使输,我们也是输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爸爸,女儿求求你,你连生死都看开了,为什么就看不开这一点。”沈燕哭着央求着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