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哥因为有钱,每次他的亲人来探望他,都在他看守所里的户口存上一大笔钱供他买东西,钱是个好东西,正所谓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从一出现就带着奴役的色彩,在看守所这小小的监仓里更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更显出它巨大的威力,只要你有钱,不管这钱是怎么来的,但是只要有钱,所里规定的能买的东西都可以买,甚至是所里规定不能买到的东西还是可以通过特殊渠道弄进来,这和外面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你存折上的钱越多,在这里就越受欢迎,所以他在里面的地位是最高的,就连别人买回来的食物基本都由他分配。别人也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板,实际上,他确实也是026仓名副其实的老板。
除了春哥,里面地位第二高的就是毒贩了,毒贩看上去五十多岁了,但显得很健壮,早年时期,在阿克苏那边的监狱坐了十五年牢,出来后跟着狱友贩毒为生,这次抓捕的时候在他家里缴获1000多克海洛因,他实际上已经判了死刑。只是暂时离鬼门关还有一段程序要走。他被里面的人认为有胆色,加上他长期生活在监狱一类的场所,很会来事,怎么折磨下面的人和怎么拍春哥的马屁,他都能把握得恰到好处,所以没人敢惹他,只有他想着办法去折磨人。
其次是已经被判了死刑等待执行的抢劫杀人犯,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七八的样子,,他和女朋友当初来新都的时候,在工厂做过门卫在酒店做过保安。他女朋友嫌他挣不了大钱,要和她分手,他始终放不下这段感情,但女朋友还是抛弃他奔向一个外资老板的怀抱,这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发誓,自己怎样都要变成一个有钱人,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抢”回来。于是,他放弃了在酒店里做保安的工作,纠集几个同乡,在新都专门抢劫名贵轿车。
这次进来,他先是抢劫了一个副局长的枪,后面又抢劫新都商业银行的一个行长,这个案子震惊了新都,甚至是全国,因为行长一家三口被灭门,成为新都建市以来特大的恶性案件,所以,当被要求尽快破案的时候,他也就很快被抓获了送到这里来。
当时许志林在外面还和威哥聊起过这个案子,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里同了仓。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案子很快破了,抓到的案犯就是柳海龙,但柳海龙承认了抢劫轿车的经过,却一直否认自己是这桩案子的真凶,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是该案的唯一凶手。
不管怎样,案子破了,凶手罪大恶极,死者沉冤得雪,百姓欢欣鼓舞,破案的民警功不可没。
至于有没有罪,那就等法院宣判。他也算是里面很有胆色的一个人之一,尽管被判了死刑,就凭着他犯下这两宗惊天大案,手段残忍,下手狠毒史无前例,他在里面即使说不上话,也没有人敢招惹他,因为在其他人看来,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将要被法律执行死刑的人。没有人会去跟一个死人计较。
他的故事监仓里的人都知道。上了报纸和电视,他是仓里唯一一个定脚镣的人,这也证明了他的罪不容赦,看守所通常每年枪毙两批被判处死刑的人,上半年一批,下半年一批,所以柳海龙常常在算自己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多长时间要过。他想早点上路,结束自己这段痛苦的人生旅程,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他说在还没来到新都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杀人犯。就像许志林没有想过自己今天能和他坐在一起一般。
他对许志林说,我如果说没有杀银行行长一家,可能行走没有人会信,至于自己抢劫,只是为了钱财,但从没有想着杀人,他对他所犯下的抢劫罪行并没有后悔,他后悔的是带着女朋友来到新都。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真的会改变人的意志。我要是当初就在家里种地多好,虽然穷点,但每天都很开心。现在,他说完连连摇头。不仅没有了钱,没了开心,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是钉脚镣的,所谓的钉脚镣,就是把脚镣固定在床板上。双脚戴上脚镣,所以人就不能随便移动。钉的地方和许志林睡的地方紧挨着,都是最后面紧靠着厕所,也许知道自己离死亡的路不远,人们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这个仓里,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没有骂过他的话,居然就是这个死刑犯,晚上他很少睡觉,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呆呆地出神,目光中流露出惨淡的绝望,他居然更多的时候是在看书,看的书也是些如水浒传三国演义悲惨世界等中外名着,他的枕头下居然还有几本获得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的小说,许志林在外面的时候没有听过这个文学奖,但他知道法国文学在鼎盛时期出现过很多着名作家和伟大的作品。
许志林不敢跟他说话,他脚上的镣铐时而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他也很少说话,他早上每天就吃一包方便面,中午吃一条火腿肠加两包方便面,他的脚被铐在地板上,因此大小便都得由别人帮忙,许志林除了洗厕所,还得帮这个死刑犯倒便盆,所以,就算这个死刑犯没有骂过他,他还是一点都不同情他,他更希望早点上路,这样他每天就会少干点脏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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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志林想,他天天看书可能只是想掩饰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要不,一个明知自己将死的人还整天抱着书干吗呢?
这天晚上的时候许志林轮到许志林值班,他是仓里地位最低下的一个人,原本12点到早上6点,分为6班,平均每一个小时一班,每班两个人,但其他的人都想着能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于是许志林一个人就得值三个班,直到三点过后才能睡觉。
凌晨两三点,正是人熟睡的时候,和许志林一起值班的见到许志林好欺负,也就偷偷摸摸地睡觉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值班,监仓里鼾声一片,就像夏天池塘里的青蛙。
死刑犯也睡不着,他丢了一支香烟给许志林,来,兄弟,抽根烟吧,这里面的人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客气地叫他兄弟的,监牢里也明令禁止吸烟,这烟是经过秘密途道进来的,在里面普通的人要想得一支烟抽,那是极其稀罕的,香烟在里面可以说是最珍贵的货物,甚至可以用来交换东西,因为一般的食物还可以花钱买到,但要是一般的人,你有钱也未必能买到香烟。
许志林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不,你抽吧,我不抽烟。”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怕影响别人休息,况且他是个杀人犯,自己不能不对他有所警惕,要是他突然情绪奔溃,主管都说了,“离杀人犯要远一点,要顺着他,他把你打伤了或打死了都算是活该。”
死刑犯见他不要烟,也没在说话了,示意他把厕所傍边的一个尿缸给他,他站起来,把尿拉在缸里,志林接过去倒了,又往厕所里冲了些水,他看到死刑犯茫然地一只手枕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狠狠地抽着香烟,他猛吸一口,香烟带着明火就猛烈地向前燃烧一大截,看得出,他内心寂寞、慌乱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想找个人倾诉自己心里的苦闷。
死刑犯狠狠地把烟抽完了,他似乎是把所有的烟雾都吸进肺里,在肺里停留了很长时间才长长地吐出来。吐完最后一丝烟雾,才慢条斯理地对着许志林说了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