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母亲不识字,每次都能蒙混过关。他真的想去做点别的,哪怕是出去走走,呼吸一下那带着雪花气味的新鲜空气也好,但每次想到母亲那双带着期望的眼神。他只能重重地坐了下来。
母亲再次进门的时候,对志林说了一声,“你爷爷叫你过去帮忙给村里的人写对联,你多穿件衣服去吧。他说你字写得好,这几个孙子中,只有你得了他的手艺。”
母亲把书法当手艺,她认为,爷爷在全村得到众人的尊重,就是靠着给人逢年过节写写对联,红白喜事写一些风俗上的必要礼仪文书。靠着这门手艺。方圆数十里的地方有事都会提着厚礼来请他。当爷爷夸志林在这些孙子中是唯一得到他的真传的时候,母亲的心理是很自豪的,自家的儿子有出息。
许志林听母亲说爷爷找他,正求之不得,他呆在这里面就快要疯了,今天例外,今天是大年三十,即使爷爷不找他写对联,他怎么也得出去走走,想到过年了,他的脸上多出几丝笑意,他给自己加了一件棉袄,走出门外,外面很冷,混着冰雪的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他心里暗骂,这鬼天气,一到腊月就没日没夜地下雪,连过年都不能暖和几天。也不知父母听了谁的鬼话,考上大学就能飞黄腾达。其实还不是拿工资做工作,就拿自己班里刚来的班主任老师来说吧,省师范大学毕业,分到学校来每个月还不到80多块,还不能按时发,很多时候只能白面就着咸菜度日,既然这样,又何必去考那大学,还不如乘早去打工,能帮补一下父母不说,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什么技术,也免得父母老是为了我将来担忧。
他家的旁边是大婶家的院子,他看到大婶站在院子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村通往镇上的那条小路眺望。那些雪花慢悠悠地落在她的身上,已经慢慢地把她变成一个雪人,小村的道路上不时有摩托车驶过,哪是村民们刚从外面买年货回来,把刚刚飘在地上的雪花变成一片泥泞。
许志林伸了个懒腰,刚想爷爷家里走去,突然听到大婶尖叫的声音传来,“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可把我急坏了。”许志林顺着她喊叫的目光看去,只见泥泞的小路上,两个人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前面的人推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后面的那个提着几个沉重的麻布袋子。尽管还有很远。许志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两人就是大婶家的两个儿子,志勇和志国。志勇前几年到部队去当兵,因为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军人,得到了一点照顾,前些天特许请假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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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国是去年春节过后就到外面打工,好久以前就写信回来说要回家过年的,可就快到了年关口儿,还是见不到他半点身影,这不,这一大清早大婶就叫志勇到镇上去等,志国回家的大客车就要经过这个小镇。然后他们在镇上下车,再走回村子。
大婶还有个小儿子叫志强,和志林一样大,和志林一起读书,平时不分上下,但在初三的时候,父亲对志林说,我怕你基础没打好,你再留一级吧,于是,志林在初三那年留了一级,志强则上了高中,后来更是顺利地成了全村第一个大学生,让周围的邻居羡慕不已,村里的人教育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常常把志强拿来做榜样,于是大婶每每一提到她三个儿子的时候,在村里人面前更加扬眉吐气了。这也是志林父母逼迫着他努力学习的原因。
母亲常对许志林说,我和你爸两人辛苦了一辈子,今后不管怎样都不会有人笑我们,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小,今后还要娶媳妇成家立业,不能老像我们一样在农村生活。你们要走出去多见世面,就说吧,现在的姑娘眼里都看着城里人,你们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大学读了才能分配工作,才能到城里去过日子,才能有姑娘看得上你们。除了读书这条路,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今后你们想要出头可就难了。你们只要有出息,我和你爸就苦点累点能算啥。我们做农活都习惯了。在母亲的眼里,到城里生活就意味着幸福。考上大学就意味着将来能过上了幸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