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飘荡在午夜的街道,积水倒映着夜空,深黑中不时泛起微小的涟漪。布满锈迹的路灯被氤氲包裹,老旧的灯泡在闪烁几下后归于沉寂。
明亮的车灯自远处亮起,在雾气中快速闪过。发动机的轰鸣渐近,一辆老式的巡航摩托驶过街道,车身的镜影在街边连排的橱窗上疾驰,最终在街尾缓缓停下。
岳博翻身下车,摘下头盔锁到车架上,走向街尾漆黑的楼梯。他在黑暗中慢慢向下,点燃了风衣口袋中有些皱巴的香烟,推开了楼梯末尾的那扇厚重木门。
门后照出昏黄的灯光,悠扬的爵士乐随之响起,这里是一间地下酒吧。木质的吧台与酒柜放置在一侧,在其对面的是一排卡座,爵士乐手站在屋子深处的舞台上演唱,下面的座位上却几乎空无一人。岳博脱下了自己的风衣挂在门前的衣架上,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拉开吧台边的一张高脚凳坐了下来。
“今天来的挺晚。”酒保冲他笑笑,拿过一个烟灰缸放在了岳博的手边。
“手上压了案子,一直忙到现在。”岳博弹了弹烟灰,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一口。“老样子,冰一点。”
酒保从身后的冰柜中拿出两瓶冰镇的绿岛啤酒,打开一瓶倒入了啤酒杯中。金黄的酒液流出,啤酒花缓缓膨胀,杯壁外围挂上了一层薄雾。岳博从酒保手中接过啤酒杯,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呼——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岳博把啤酒杯放到吧台上,用手指夹起两颗腰果抛到了嘴里。酒保看了看他微皱的眉头,又为他满上了一杯。
“不太顺利?”
“不太顺利,一直没什么进展。”岳博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城里现在鱼龙混杂,不赶快查出个结果怕是要出乱子。”
“昨天有几个MAT的大头兵来过,很多年没在城里见过他们了。”
“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再拖下去就不好说了。”岳博拿起酒杯放到嘴边,最里面的卡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那边是什么人?”
“几个外地人,来城里赚快钱。”酒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吵……菲雅也在那边。”
“……她也真是无聊,老一套把戏玩不腻。”
“我这地方可没人管的了她。”酒保坐到吧台椅上,扭过头看向那个卡座。“再说了,给刚进城的新人好好上一课,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
“同花顺!”
一副牌甩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木桌左右的五个男人凑在一起,看着桌面上的牌形,发出一阵欢呼与狼嚎。
男人们身着破旧不堪的黑色斗篷,五个壮硕的身形挤在一个卡座中,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一个用破布裹好的长包。而在桌一侧的两人中间,一个金发的女人坐在那里,随手把牌扔到了桌上。
“今晚的手气真差。”菲雅点起一支烟,抬手伸了伸懒腰。一头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在身后轻轻晃动,上身的短款皮马甲勾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几个男人盯着她,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菲雅深蓝的瞳孔闪动几下,一串数字在眼底快速闪过。玩牌的男人闭上眼确认了下到账的数字,嘴角的笑容变的更加灿烂。
“外边的兄弟都说巴别塔城是地狱,要我说这就是天堂。不仅有你这样的大美女陪哥几个高兴,还能哗哗的赚大把票子。”男人满面醉意地洗了洗牌,拍到了桌上。“菲雅小姐,您请您请。”
“说好的最后一轮,今晚可真是输惨了。”菲雅拍了拍手,忽然把手放到了右边男人面前。“大哥,你今晚牌运很旺嘛,能不能借我一点手气。”
男人毫不客气的抓住菲雅修长的右手,攥在手心里吹了一口酒气。
“讨厌啦,捏疼我了。”菲雅有些脸红的收回了手,捏起了一张牌。“这局看我通吃你们!”
……
“唉,一帮愣头青。”
酒保用手帕擦着玻璃杯底,无奈的摇摇头。“手法还不错,但这千术也太糙了。”
菲雅对面的男人看着自己的牌,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她右边的男人咳嗽一声,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背面花纹相同的纸牌,借着咳嗽声用两指甩了出去,纸牌飞到了对面男人桌面下的指尖被夹住,借着搓牌和小声祈祷换到了手中,男人将牌重新打开,醉的通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岳博转过身看了一眼,喝尽了手中的酒。
“这帮人有没有说过他们是哪来的?”
“好像没有……进门以后只有两个人说过话,一个听着像城外远郊的土话,另一个好像是21区那边的口音。”
“把你上次淘来的那两把电磁枪备上吧。”岳博看了看他们背上的布包,又点起一支烟。“包里的应该是步枪,不知道怎么混过安检进来的,这群人是雇佣兵。”
酒保面色凝重地皱皱眉,无声地招呼爵士乐手从舞台退场。他推开了吧台下的一个暗格,将暗格里的电磁枪开启,右手放在了暗格的正上方。
“老板结账!”
正在这时,卡座的五个醉汉勾肩搭背的走到了吧台前,菲雅被夹在他们中间,满面的气恼。
“一共是一千三百七,收您一千三就可以了。”
“给你一千五,请这位美丽的姑娘再好好的喝一杯,今天晚上兄弟们多亏了她的款待。”为首的男人目光闪动,收银台的入账提示音响起。他揽上了菲雅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脸。“姑娘,要是改天想玩牌了一定要联系哥几个,我们可等着这好事呢。”
几个男人笑作一团,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酒吧,反手把木门重重拍上。屋内只剩下吧台边的三人,菲雅脸上的羞恼更甚,脸庞气的通红。但当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的神色忽然恢复平常,笑盈盈的拉开岳博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K哥,给我上杯玛格丽特。”菲雅把衣服整理整理,甩了甩金色的长发。“今晚真是钓到大鱼了。”
酒保给菲雅上了一杯酒,她端起来一饮而尽,从长靴和马甲隐藏的口袋中拿出一件件东西摆到了吧台上。
身份证件、手表、戒指、项链、义体芯片……桌面上不知不觉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看着这些东西,酒保苦笑着操控大门的卷闸落下,而菲雅的眼睛则越来越亮。
“没想到这帮乡巴佬这么有钱,K哥,老样子,一成的手续费,这两天帮我把这些出手了吧。”
“放着现成的盘口不管,来这里小偷小摸,城里的混混们现在已经是这个德性了吗。”
岳博瞟了一眼桌上的物件,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呦,这不是岳老头儿吗,坐这儿一阵了也没看见您,又是案子破不了来这借尿啤消愁啊。”
菲雅从岳博的烟盒中抽出了一根烟,拿着桌上的火机点燃,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我把手铐落在车上了,戴在你的手腕上应该很好看。”岳博捏起几个腰果扔到嘴里。“那么大个盘口派给一个铁皮罐头指挥,也难怪你出来干老本行补贴家用,辛苦了。”
“昆町可不是铁皮罐头,他比某些破不了案还占着高级督察不让位的老头有用多了。您有文化应该知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尸位素餐?”
酒保擦着酒杯的手帕停顿了一下,满面苦笑的摇了摇头。“两位,也不用每次见了面都这样吧。”
岳博哼了一声,喝着手中的绿岛啤酒。菲雅又点了一杯玛格丽特,身体慵懒地靠在吧台上。
“我可不像某些老头那么小心眼,再说了,我故意输给他们那么多钱,这些东西该算是我买的。”菲雅从皮马甲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轻轻放在桌上。“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让你也开开眼。
她的手指把布包一拽,一小块立方体掉到了桌上。那是一个暗金色的立方体,表面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闪出金属的光泽。丝丝的红色的从暗金中透出,如同血管一般在其中密布,让其诡异的展现出一份肉质,显得如液态般润泽,又像金铁般坚硬。酒吧内的空气随着它的出现都莫名变得潮湿,在其四周的薄雾包裹下,整个立方体仿佛一颗以金石为血肉的心脏,不断的微微搏动。
岳博忽然踉跄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他的双眼死死盯着桌面上那块雾金,呼吸逐渐沉重,耳边回响起自记忆的远端传来的一声惨叫。
“也不知道这帮乡巴佬哪来的门路,搞到这么纯的一块雾金,这下发财了。”
没有察觉到岳博的异样,菲雅满面笑容的拍了拍手。而就当她伸手去拿桌上那块雾金时,一只大手忽然抓在了她的胳膊上。
“别动!”
岳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菲雅被他吓得有些发懵,随后使劲挣扎起来。
“放开!老头儿你疯了!你给我放开!”
听到菲雅的声音,岳博打了一个冷颤,双眼逐渐回过神来。他放开手,把菲雅的胳膊推到一边,小心的用布包把那块雾金包了起来。
“你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菲雅搓着自己被抓得通红的手臂,一把抢过布包塞到了口袋里,表情又惊又怒。
“死老头今天发什么疯?出门忘吃药了?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