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倒生出几分佩服来,不再提这个话题,瞧那三个兵,道:“他们好像不是你之前那些同伴。”
“嗯,我们现在在前面一家电力公司里,六少指挥着,遇到的好些个连长、班长阵亡了,所以干脆合并了人,暂代着行使职权,看能否有几分生机。”
周泰道:“老实说,生机实在渺茫,不过大家不愿白白地死,他们实在欺人太甚,我们总要索取一点代价罢了。”
凤徵打量他,“你还能走吗?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说着身后两个通讯兵就要过来扶。周泰道:“我怕是走不了了,之前让弹片炸伤了右腿,现在站不起来,更走不动,而且右边肩膀也疼得很,去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话是这么说的吗,”凤徵道,“什么帮忙不帮忙,现在大家互帮互助。”
接着她分配任务,两个去弄门板,权当担架来抬周泰;她和另外一个去收拾敌人剩下的子弹弹药,就这么连人带枪,穿过街口。
电力公司位于西城,西城多山,延伏着丘陵,电力公司就在丘陵的东南角,除了东面一座寺庙,以及一条街道连接着城内,倒是地广人稀。
周泰被抬在门板上,先是经过一些粗浅的壕堑,壕堑倒插着削尖的竹钉,上面盖着一些乱树枝堆的鹿岔;又依着丘陵的起伏度,陆续分布着一些散兵壕,虽缺乏铁丝网,但在这种防线之下,敌人少数轻快部队的冲击,根本也就可以不理——他一路看来,联想起邝营牺牲那夜自己的死里逃生,不由不慨叹那个六少实在是将兵法之“地利”一条利用得十足十。
而且这些陷阱,虽则简陋,可要看是在什么条件下做出来的,他毫不怀疑,就算师部,也没有这样布置。
“吴姑娘,你回来啦!”
突然一株大树上探出一张娃娃脸,一个小伙子低头冲他们笑。
“嗯,”凤徵应:“有什么情况吗?”
“没,这树上一蹲,看来路的敌人比什么都清楚,用信号一通知散兵壕,什么人不被我们打回去?”
凤徵道:“瞧你得意劲,之前不是还不愿意。”
小伙子哈哈一笑,摸摸脑勺:“这不是贾队高明嘛,他支的招,真不含糊!”
“可惜大树究竟不多,”凤徵道:“而且现在是敌人还没有重视这边罢了。”
另一个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的年轻人突然道:“咦,这不是周营?见过周营!”
周泰一看,“宋凌?”
“是我。”
“你们吴营呢?”话问出口,心里知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果然,宋凌低头:“营长为保卫溯水楼牺牲了,我被派出去给师长汇报,结果没等返回就收到营长成仁的消息……”
周泰叹息。
担架抬着来到一座厂房前,烟雾丛中,有工兵在铺着工事,有输送兵在送子弹,还有不少像他这样躺在担架上的,由一伙普通百姓照顾着,其中最繁忙被喊着“大夫”来回穿梭的是一位女性,他看出来,正是那夜被叫做“秀城”的那个。
“秀城姐!”果然凤徵喊了。
秀城抬起头,朝这边点了点,俯下身朝伤员说了句什么,然后很快走了过来,利索的打量周泰一圈:“需要包扎,抬那边去吧。”
“嗯。”
“等等!”周泰叫:“我要先见见你们六少。”
他对他们这伙人印象深刻,从他们之间的称呼,他听出六少应该姓卫,可事后打听,明明这个人大家都说他叫“贾六”。
关白的态度,几名女扮男装的姑娘,众人说话口吻……无一不耐人琢磨,只不过因为战事吃紧,他再抽不出多余时间调查下去。
“你的伤能忍住吗?”凤徵倒没有多余的话。
他点头。于是凤徵便让两名弟兄抬着他往里走,才到门口,听到一个大嗓门吼:“真是乱了套了,恁的职衔是什么?不过区区一个副队长,见着俺还得行礼,现在居然敢对俺呼来喝去!”
这腔调熟悉得很,把“你”叫做“恁”,周泰望去,正是老相识——机枪连连长申敏行。
想不到他也到这里来了。
申敏行是山东人,典型的粗豪大汉,大家常笑说他不愧是机枪连的连长,说话跟机枪发射差不多,容不得人插嘴半句。
“咋的呢,说话!”
军服的青年中断了和身旁坐在椅子上正用半部电台调试通讯的少年的谈话,先是看了申敏行一眼,而后道:“不敢。”
“晓得就好!恁见过世面没有,现在特么多人,不说一个营,一个连,一个排,只怕连个队,恁都带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