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沉默,马成瑞哼笑了一声,突然衣襟一扒,拍拍胸脯:“马桂,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这些是老子跟大帅东征西战死里逃生的印记,你不过近几年立功快爬了上来,跟老子比,你还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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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身,从腰盘到肋骨、从前胸到后背,满身的伤疤,如铜钱如石子如树瘤,凹或凸;又如起伏不平的山川河流,见证了他的舔血生涯,峥嵘岁月。
马桂一愣,随即朝魏迎喜道:“你把衣服脱了。”
汉子规规矩矩照做,展开处,也是伤痕交错,一身震惊。
马桂又指指另外一个手下,同样伤痕累累。目光扫过去,立着的军娃子们无需多言,一个个脱了上衣……
这是怎样一种场面,每一个人,不见得个个如马成瑞般那样严重,可是,个个都带着新创旧瘢,宛如血与火的展览,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荣耀。
凤徵心情激荡,欧司朗抽气连连。
最后,马桂撕开了自己的军服。纱布之下,胸口之处,一个碗口大的伤疤,显示着它的致命。
……
然而,马成瑞非但没有升起半丝敬佩之情,反而觉得落了下风,对方是故意让自己难看,满脸郁色,眼看手又要落到枪匣子上,关白抢前一步:“师座,两位师座!请两位老总都先消消气,话说大帅帐下,谁人不称双马齐驱,一为大帅左膀,一为大帅右臂,缺了两位,豫系能打到这里来?少了谁也不行!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动肝火,好好儿说说话,什么事都好解决嘛!”
“这不是小事,”马桂道:“我入康乐城以来,一路所见,尽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我在前面打仗,不晓得后方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样下去,仗还要不要打,打了也会重新丢掉!”
“打,怎么不打,”马成瑞讥笑:“你打你的就是了,其他你管那么多,你以为自己能扭转乾坤呐?管东管西,事儿一锅端,你累不?”
“你——我去找大帅。”马桂抬脚就走。
关白急忙阻拦:“等等,大帅他——”
“你找,你倒是去找啊,”马成瑞拊掌:“快去快去!”
马桂脚下一顿,问关白:“大帅在干什么。”
“他——咳咳,马座,现在正是庆功行赏的时候,您且先按捺按捺,莫坏了大帅兴头,稍迟我即刻替您通报,您看如何?”
马桂明白了,眸中黯沉。
此处歌舞升平,可就在相隔的街上,那里狼藉满地,玻璃门窗被人打碎踩扁,士兵们踏过妇女被撕裂的衣裳,在无数的碎片上伴着她们的哭声狰狞的笑。
他仿佛听到了那隐约的哭声。视线平移,他看到了靠墙而立的的男人,脸上冷漠的神色。
“严参。”他说。
严清点点头:“马座。”
马桂弄不清楚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大帅决定南下起突然冒出来的,他们原本的总参谋并不是他,当然一开始大帅并不很信任他,然而听从了他的建议之后的豫系几乎势如破竹,短短个把来月接连突破皖系防线;而且他大概和内阁高层有什么联系,通过北方的高层对南方高层进行了某些制约,以致事到如今,皖系还不见反攻,也不见南方的中央军有何救援。
于是大帅高兴了,得意了,进而要忘形了。
这个男人也迅速得到了赞同与信任,并且一下子变得红得发紫。
跟出来的几个师的师长原本不是不服就是桀骜不驯,现在却满口赞誉。
他跟他没有太多接触,有限的几次也只是他跟大帅谈话,每每要起冲突的时候,这个男人适时插嘴,倒是缓解了气氛,寥寥数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道:“既然严参在这,也抵得大帅八九的意思,请严参讲一讲,这二胡,该不该杀?”
马成瑞一听,他昨天才送了严参一尊上好玉佛,正中下怀:“不错,严参来评评理,这么多人,他不杀别人,专杀我的手下,这不是挑刺是什么?”
严参掀掀眼皮,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施施然道:“战争中的暴行无法避免,若我是一名将军,在必要的时候,说不定也会怂恿或带领我的士兵抢劫和屠杀,以鼓舞士气,获得下一场战争的胜利。至于那些年轻美丽的躯体,抱一晚上,比军营中硬得要死的铺盖可软和多了,不是吗?”
“哈哈哈,听听,听听!”马成瑞大笑。
马桂沉默,良久道:“原来参谋长是这样想的。”
“可不是?我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品行有多高尚,甚至,在这个道德普遍沦丧的时代,说不定我的水准还在标准之下。”
“你不介意屠戮,不介意背信弃义?”
“不介意。”
“……”
“就是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马成瑞搓搓下巴,仰头望天:“啊,成大事不拘小节,严参是什么人,那是我们的大智囊,大军师!他都没阻止,你马桂还是快滚蛋吧!”
“那么,二胡交给我来处理?”严参状不经意地道。
“当然,行,就交给参谋长!”
马成瑞笑嘻嘻的,朝二胡使个眼色,二胡心领神会,猫腰起身,魏进喜急了,看自家师长一眼,又看看二胡:“不成——”
“魏团长。”严清却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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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愕住:“呃?”
“将二胡抓起来,手剁了,带到人来人往最多的地方,凌迟。”男人轻描淡写:“凌迟多少片来着?记着,一刀不能多,一刀不能少。”
“……参、参参参谋长?”魏进喜惊呆了。
二胡更恍如晴天霹雳,脚一软坐下去,战栗得半天话说不出来。
马桂抬首。
马成瑞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严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呀,师长原谅,我绝不是有意针对您,只是我总还是大帅的参谋,吃大帅一天饭,就要为大帅做一天事。”男人道:“虽然我刚才说,不介意背信弃义,但是那要是在背信弃义会获得远比自己失去的信誉要多上几倍回报的情况下,当暴行无法和所获得的回报成正比的时候,那么我就得制止恶行了——这是一个权衡的问题,相信师长作为优秀的战略家,不会不懂的,对吗?”
%&*#@*◎×!马成瑞心里骂娘,老子懂你个毛!
然而是他亲口说把二胡交给严清处理的,又被严清戴上了这么一顶高帽子,他可以驳马桂,却暂时还不敢惹大帅跟前的大红人,于是掉了两滴鳄鱼泪,只好跟他的手下挥泪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