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欧式的、充满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房间。
从门口而入,率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桃花心木大书桌,沙发和椅子同为桃花心木所雕,灰绿色大理石壁炉架上有一个金箔外壳的小台钟,一只玻璃圆罩底下扣着几枝腊梅花。壁炉前一张大理石桌面、弧形桌腿的圆形小桌,铺着碎花图案的桌布,旁边一架多宝格,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古董,细瓷茶杯、象牙和花梨木雕刻的小玩意、绘花盘子等等,墙上的金色镜框里镶嵌着一副三联圣画。
书桌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接着电话。他的声音在外素来以洪亮着称,这会儿却没什么声调,听对方讲了好一会儿的话,他以一句“好的,知道了”收场,把话筒搁回底座。
对着壁炉而立的另一个男人过身来,他头发因年纪关系呈铁灰色,却颇浓密,手里拿着一根雪茄,褐色的烟身上有一圈一圈红色和金色的细线,朝放下电话的男人道:“侍密四怎么说?”
高大男人摇摇头:“事关重大,侍密四也没有确切消息。”
铁灰色头发男人吐出一口茄烟:“侍密四都没消息,这次老头子看来是极慎重了。”
“还有侍参二,无论如何,总座总不会一点风声不透露给他们。”
“侍参二是好打探的么,”铁灰色头发男人走至桌前,拿下香烟,把它搁在烟灰缸的边缘,看着雪灰袅袅:“凭你‘洋总管’的身份,这么多年,也很难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一丝半缕来。”
高大男人倒没有被瞧低的意思,实话实答:“若说整个侍从室是总座他老人家的‘军机处’,那么侍参二就算得上军机中的军机了,凡能被选进去的人有多谨慎蓝院长您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直接对总座负责,连瞻园路的都佛爷般供着他们三分。”
因军统总部在瞻园路77号,所以他们通常以瞻园路代指那帮令人闻之色变的家伙。
被称为蓝院长的道:“伯德,我们自然都是支持大公子的,二公子看起来不争,这么多年,党内的事情他似乎也不问,可是突然老头子搞什么总政改造委员会,让二公子任主任,这样很多军政大事他就接触了,接近了权力核心,你明白吗?”
高大男人、也就是洪伯德道:“我知道,但夫人说,这个差使看起来威风,可那么多老资历,不是想拔除就能拔除,最关键,要看总座的态度。”他停顿了下又带丝轻蔑的说:“说不定二公子只是个‘打手’呢!”
蓝院长将一叠牌平放在掌心,不紧不慢在指间洗着:“夫人的看法有她的道理,是打手最好,可老头子的心思是很难揣度的,有句话叫做上意难测,在政治里,每走一步都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蓝院长才让我去想方设法接近侍从室,打探这届的消息?”
“不错,本届中常委是个风向标:有没有变动,是大变动,还是小变动,谁上去,谁下来,哪一派跟哪一派的关系,都可以窥出端倪,如果有预测,我们也好做准备。”
洪伯德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一件事……”
“哦?”
“大公子对于赵平死一事生了疑……”
蓝院长手一顿。
“虽则后来烧了那家旅馆,造成失火假象,双胞胎也死于其中,但其实——”
“但其实赵平当时领的那对小孩并不是双胞胎,他不过发现不妙,想骗我们,分散目标。”蓝院长道:“这你跟我讲过。”
“是的,后来姓霍的信誓旦旦跟我说人确已在轮船上解决,尸体抛进了大海,其中双胞胎的那个叔叔还折了他不少手下,不过也喂了鱼了。”
“那就没什么,”蓝院长手指摩挲着牌纸背:“该封口的都封了口,人证物证俱灭,大公子就算想查,不说你这边,霍听莺做大佬那么多年,总不是白混饭吃。”
“可是——”
“有话就说。”
洪伯德似乎下了天大决心:“那对双胞胎还活着。”
“什么?!”
蓝院长很少失态,据说这是因为他从小出身云南王世家有关。年轻时候的蓝院长是出了名的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的眼睛有种混血儿的蓝,带着醉人的笑意,不知迷倒了上流社会多少淑女佳人,甚至男子也对他惊为天人。
哦,那时候他还没有当上行政院长,多数人还是叫他的名,云阶。
“半个月前我陪夫人去圣公会举行圣餐,竟然在唱诗班看见了双胞胎中的男孩!当时我不敢相信,以为看错了,毕竟我们只见过照片,后来暗里观察,虽然长高不少,但轮廓没怎么大变,我确定就是他们。”
“圣公会?唱诗班?”
“是,紧接着我马上回来着手调查,哼,双胞胎不知怎么混入了圣约翰读书,做姐姐的还假扮成男孩,大概是掩人耳目怕被我们发现吧,跟他们姥姥一起住在城西。”
“姓霍的怎么办的事!手下养了一群猪?!”
蓝院长怒极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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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跟霍先生联系了,大概他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从他手底下脱生,他说这次他会亲自部署,一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