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和我到这儿来,但是很勉强的,对吗?”
雅座里,嘉人和鹤徵二人隔了一个方桌子犄角斜坐着,嘉人用一个指头钩住了茶杯的小柄,举着茶杯,透过杯上出的热气,穿过袅袅的茶烟,望着对坐的少年。
鹤徵微勾一勾唇角:“怎么会。”
“可自从圣餐之后,我再找你,怎么也找不见了。”少女垂首,嘴唇抵住了茶杯口,然后抬头,下定决心般的道:“……是不是,因为那天蓝毓说的事?”
鹤徵不置可否,笑却敛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发生过那样的事,后来我去问堂哥,他说他不记得了;表哥一直陪着秀城姐,我老抓不着他的人,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
“跟你没有关系。”
烟似乎薰了眼眶。卫嘉人今天来,逆料做足了准备,她不甘心好不容易才靠近一点的关系又退回原步,然而师鹤徵的钉子实在给得很硬,话太决绝。
“师鹤徵,我是真心同你做朋友,你上次说的,我通通想过了,如果我平常有没注意的地方,这是环境养成我的,并不是生来就如此,其实我也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我可以改!”
改?
鹤徵回想起那天,他冲到洗礼堂,凤徵一个人坐在他们最初坐的栏杆,对着下面的洗礼池,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背影很安静,很瘦,腰却挺得笔直。
光影透过华丽的彩色玻璃轻轻洒进来,分隔成细小的格子,橘黄冰蓝……宁谧的投在她身上,仿佛和教堂融为一体。
庄重,肃穆。
宛如定格,又宛如离他很远很远。
他突然想不管不顾的上去,看看那身校服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伤痕。
从在操场上被龙太子的网球打中、姐姐替他找回场子起,为此之后受了多少奚落,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代价,她从来不说,密密遮掩,却通常瞒不过他细心的眼。
她不说,他不揭。
她不愿意让他担心,他就当作好像不知道。
但他开始学会了做家务,每次吃东西假装吃不下分给她大半,恨不得无时无刻不与她呆在一起,钢琴练得加倍刻苦。
姥姥夸他越来越懂事,勃克劳眼中一日比一日盛赞。
然而没想到,还是有他没有料到的。
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哪个午后?还是哪个放学?他翻遍记忆,竟然没有溯起到底哪个时候看到的姐姐符合得上。
被她越来越熟练的遮掩起来了吧。
光听描述,想着板球一个个砸在身上,就能感觉到有多痛。
然而他竟然没发觉。
他的姐姐,见到他时,永远满含笑脸,永远没事有我在的样子。
他几步上前,从后面横腰搂住她。
凤徵先是防备的一僵,而后觉出是谁,拍拍他的手:“怎么啦?”
他把头埋进她颈项里。
她示意他松开,然而他牢牢抓住不放。
凤徵不得不扭过头来,碰到他柔软的黑发,摸摸:“这是怎么了,不是和小姐们出去散步了么,咱们的钢琴王子现在多少人喜欢哪,被看见这样不怕没面子咯?”
他不出声。
“到底咋啦,”凤徵急了,挣了一下挣不开,只好姿势别扭抬起他的脸,:“瞧瞧,总不至于受了小姐们的委屈罢!”
“她们还不够格让我受委屈。”鹤徵长长的睫毛半垂着,“……还疼么?”
“诶?”
满肚子的质问被按捺进心里,在那里,积压着多少他们受过的痛,今日又添上一笔。
“我只是想起姐姐曾经带我骑单车的样子了,真可惜,那辆单车才得了没多久。”
“去!”
……
“不管承不承认,小姐们是上流社会的人,跟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的,是两个世界。”少年从回忆里出来,望向面前的华装少女:“无所谓改或不改,如卫小姐所言,环境生来就这样。”
“不是这样的!”嘉人一个劲摇头,她真的不明白:“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喜欢什么,我照着改,还不行吗?”
“这又何必?”少年不为所动:“存在差距是事实,我不是自卑,也谈不上羡慕,只是陈述。若不是钢琴,相信卫小姐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以后有钢琴上面的事,卫小姐尽可来找我,其他的,却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