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很清楚,春杏在说谎。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春杏说出来的这些是真的,但她却是用说假话的方式说出真相。
她刚刚一直在观察春杏,春杏说的这些的的确确发生过,她也的确和王家有仇,甚至她敢肯定,让衙役去查,春杏说的这些绝对都能得到证实。
因为必须得是真实的理由,才能让这个案子结束。
让春杏坐实自己是主谋的人,绝对是世家那一边的,让一个和世家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反水,绝对是拿捏了春杏的某个把柄。
很憋屈。
哪怕贺境心不是春杏,她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憋闷感。
外面阳光明媚,可是站在阳光下,贺境心却仍然半点察觉不到暖意。
她抬起脚,狠狠踢了一下边上的柱子,这操蛋的世道。
她曾经可以冷眼旁观,觉得很多人会走向毁灭和不幸,有自身的原因,毕竟没有人强迫他们去做选择,每个人当下做出的决定,是由曾经的经历,本人的性格,还有当前的局势共同影响而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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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习以为常的那些苦难,此时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宋钺待的久了,她现在非常非常的生气。
太欺负人了。
普通百姓,只是为了活着,吃一口饱饭,不挨饿受冻,就已经拼尽全力,他们所求并不多,他们很能忍耐,只要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还能熬的下去。
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诉求,都能被人残忍的毁掉。
仰天山下,失去村落的柿子沟山民如此,鸢娘,妙娘,田成,荣娘等等等等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于,他们比陈虎他们要更加可悲。
春杏刚刚说的那些,可能很多人都只会注意到歹人的蛮横残忍,但其实更加可怕的是什么呢,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他们的财富大多是带着血的。
土地兼并,买卖人口,隐匿户籍。
藏在春杏话里,最可怕的一面,堪堪浮出水面。
前朝是怎么没的,作为世家出身的先帝想来心里有点逼数,所以大晋建立后才会暗搓搓想要搞世家。当今上位后,一直压着世家。
但就是这样,才建立多久的大晋,百姓就已经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沦为可以被肆意买卖的牲口。
怪不得这阳直县内看不到乞丐,因为手脚健全的乞丐都还能被卖去矿场这种地方,被压榨最后一点价值,剩下的,大概就是红韶街上,仅剩一条腿的乞丐。
贺境心招来衙役,让衙役无论如何都要盯紧了春杏,万万不可让春杏出什么意外。
走了一段路之后,贺境心又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县衙的衙役能不能靠得住。
宋钺抵达阳直县那日,县衙的官吏对宋钺展现出了绝对的欢迎,之后这几天,整个县衙好像都十分配合宋钺,半点也没有把宋钺架空的意思。
但是这有个前提,这阳直县上上下下,不希望皇帝抓住把柄,对世家发难。
现在,世家出手了,春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要把一切罪过揽下,在这种情况下,春杏“畏罪自杀”是最好的结局。
贺境心加快了脚步,经过县令办公房的时候,看到宋钺在里面,面前堆了高高一摞函待解决的公文,她没有停下来,一路往里走。
贺境心走进后院,她径直走到张满的房间门外,抬起手敲了敲门。
张满打着哈欠开了门,她才睡了个午觉,抬头就看到贺境心沉着一张脸,眼下的青黑更重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满是煞气。
张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贺大师?”
贺境心看着张满的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写满了真诚,“张满,我需要你。”
张满目瞪口呆,她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贺境心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