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东晨半边脸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他仍若无其事,挨打完睁开眼睛,眼里绿色一闪而过,脸上很快又挂了笑意:“我晚了?我晚了……但也许我们有的是时间,下一个十二年,二十年,或许我们还有可能把酒言欢呢?”
顾小灯揉揉手,冷静道:“不可能。”
葛东晨摸了摸他头上的冠子,透过冰冷的银饰摸他的头发:“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小灯郎心似铁,抬手拍开他,专挑他的痛处戳:“你双亲难道不是绝佳的例子吗?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葛东晨脸上一瞬浮现难以言喻的灰望,他垂下手,握住了顾小灯的手,不由分说地扣着他朝前走,生硬地转移话题:“小月在等你的青团,我带你去买,不要让她等急了。”
顾小灯拍打着他的手臂,正要骂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注视的视线,他咽了咽口水,将滚在舌尖上的怒骂吞下,小幅度地回头望去,不知视线从哪个方位而来,也不知是哪些人在静静守望,看了一圈便赶紧转回头去观察葛东晨的后脑勺,生怕暗处的人叫他发现了。
葛东晨走得飞快,顾小灯心里蹦撞,眼前又被银冠的流苏遮了视线,没走一会便趔趄着往前撞,险些摔个狼狈。葛东晨迅速转身来搀住他,他不要他碰,又想多拖点时间,赶紧抱头蹲下,把脑袋上的银冠扯下来抱在怀里呜呜假哭,身上叮铃声便成了伴奏。
“……”葛东晨明知他演戏,也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蹲下来,“哪里疼了?”
“脑浆都撞匀了!”顾小灯垂着脑袋兔子似地转到一边去,鬓发微乱,耳坠和面纱都随着假哭而细细抖动,看起来既是胡搅蛮缠,又是实打实的委屈透了。
他们两人的样貌本就格外出挑,方才一连串耳光已经引了街上不少隐晦的注意,现在蹲在街边周旋拉扯,更是惹来了更多小心的窥探。
顾小灯的裙摆曳地,抱着闪烁粼粼波光的银冠,蹲下来后腰和腿的弧线格外好看,他咿咿呜呜着,眼波流转,鲜活得一塌糊涂。
葛东晨软硬不得施,然而看了顾小灯半晌,看了街上行人好奇的眼神,竟意外体会到一种微妙的充盈感,脸上五指分明的巴掌印在这时成为了某种特别的勋章。
他想如果可以,他乐意顾小灯一直这样,豆蔻梢头十七岁,不受挫折和磋磨,永远任性妄为,骄横嚣张。
葛东晨脸上有些疼,低头问他:“真的不能喜欢我吗?”
顾小灯呜呜的假哭哽住,哈?
葛东晨想到前天得到的消息,想到往这里赶来的苏明雅,想到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而埋伏在不知处的顾瑾玉,甚至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关云霁。
他的神情带着被抛弃的迷惘,认真地问顾小灯:“不能施舍给我一点点喜欢吗?一点点就好。顾小灯,你的心能不能分成几瓣,分一点点给我,一点点就好。”
顾小灯抱着冠子想骂他,谁知听到了更惊人的发言:“你可以认定顾瑾玉当正妻,当我是你的妾。”
顾小灯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见鬼了一样瞪圆眼睛看他:“(⊙_⊙)”
葛东晨俯身而来,荒谬绝伦地补了一句荒诞至极的话:“实在不行,通房也可以。”
顾小灯这下是真说不出话来,他想起过去在书院里,葛东晨曾经开他和苏明雅关系的恶毒玩笑,当初他说苏小鸢是苏家安排给苏明雅的小侍妾,而他只是苏明雅的大通房。
他不知道葛东晨现在是怎么个能耐法,才能把这鬼话面不改色地认真吐露出来。
“……你有病吗?”
“多少男人三妻四妾,你一妻一妾不行吗?”
顾小灯被他的话震惊得透透的,对这人的底线清晰地感知了个大的,死变态果然不愧是死变态,以为谁都跟他一样离谱!
他慌忙撑地想爬起来,葛东晨却忽然伸手,俯下来隔着面纱亲吻。
耳边荡起耳坠击风的声音,顾小灯用怀里的银冠砸他,叮叮铃铃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葛东晨半跪在地上,抱着那损坏的银冠,侧颈被冠子的一角划出浅浅的一道血痕,顷刻落了血珠。
他抓住顾小灯层层叠叠的一角裙摆:“……求你了。”
*
银冠的流苏散了一地,后来被葛东晨尽数捡起。
顾小灯震惊得外嫩里焦,脑海里不时回荡那骇然的发言,他并不为葛东晨的示弱而放松警惕,小心脏反而越吊越高。
他这直觉还真没落空,葛东晨看似没事人的平静,回到据地之后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脸上巴掌印仍然清晰,又重新挂回那标准的虚假微笑:“跟我来。”
葛东晨的笑时常让顾小灯想起十二三岁时的顾瑾玉,那时他就是这么笑的。人们脸上的表情能传达很多细致信息,但是过去的顾瑾玉、现在的葛东晨的微笑不会,毫无营养可言。
顾小灯刺猬一般把浑身的刺竖了起来:“你要干嘛?”
葛东晨低头来和他亲昵耳语:“只是带你看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