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暗香飘来,太太动鼻翼,仔细辨别。凭着女人天生的感官,她断定这异香非孙家所有。按捺住莫名的悸动,太太细细检视孙友的行囊,发现一束丝绢,香便源于此物。
丝绢质地优良,属地道的杭绣,主人显系杭州人氏。绢帕一角绣一个“芹”字,不用说,准是那家淑女送给孙友的信物。杭州乃丝绸之乡,本地女子有以绢帕赠送意中人的习惯。
太太捂住胸口,长长喘一口气:果然不出所料,丈夫又有相好。她感到脚下的地皮岂止在动,简直就要倾覆,四周浓浓的黑暗包围过来,将她团团缚定,动弹不得,几至窒息。她是个要强的人,不会轻易认输,孙家的主妇,岂能容忍他人侵害。
太太打定主意,欲擒故纵,和不知名姓的女人斗法。孙友一觉醒来,见灯亮如豆,太太坐在身边,睁着双眼发愣。
来“你?一宿未眠?”孙友不胜惊讶。
太太眼皮红肿,眼珠失神。孙友用手背在她额头靠靠:“并不见热,到底哪里不服?”
太太勉强笑笑,推开他手:“没事,我向来如此,习惯了。”至孙友觉事不谐,两人之间有股寒流穿隙而过,说不明道不白,但都心照不宣,极是微妙。他瞥了案头,见脱下的衣堆有些异样,暗忖:不用说,太太准是翻过衣兜了,女人怎么都有些怪癖,时时充当细作,监视男人的举动?
他笑笑,竭力想冲淡卧室里凝重的气氛,不愿为了女人间的瓜葛影响家政。孙友伸开双臂,抱住太太的肩头,想和她温存一番。
太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臂膊圆润而雪白,自有成熟美的魅力。孙友着嘴去寻找她的红唇,太太却躲避着,藏机很深地道:“老夫老妻了,别玩小孩家的游戏罢。”说着滑进被窝里,蒙了脸不理他。
孙友见不对头,讪讪地住了手,亦不申辩,此时越要解释越说不明白,不啻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免开尊口,待太太气消,再作道理。对付女人,孙友自谓经验丰富,冷静得出奇。
他见曙光已露,索性披衣下床,去向老太太请安。
母子俩又闲聊一阵,老太太察觉事情有变,只字未提纳云翠为妾的事。老太太并不糊涂,儿媳的心思猜不透谁愿拱手把丈夫让给别的女人?这种事,太太有半点儿不爽快,孙母决不会推波助澜瞎鼓劲。
用过早餐,孙太太仍未起床,孙友要去钱庄理事离开家门。
一日平安,波澜不惊。
傍晚时分,孙宅老少都直着脖子,等待孙友回家用饭。太太特地叫厨子熬了一砂罐沙参老鳖,这道菜性温大补,最宜男人弥养元气;又备了孙友爱吃的糟鹅、红焖鳕鱼和精酿的自家孙氏黄酒,打算用一桌美肴向丈夫表示歉意。早间冷落了男人的殷勤,晚上弥补尚不算迟,软硬兼备,既打又拍,对付孙友这样的风流浪荡子,太太自有一套。"
可是到掌灯时分仍不见孙友回家。老太太和儿媳在厅堂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牙,两双眼睛都不时向大门瞟着。厨子老七第三次进行禀示老太太可否开饭,太太掀开打簧表盖,见已到十时过,怕饿坏了老太太,吩咐道:
“开饭吧,不必等了,先生怕是有饭局。
满桌佳肴,缺主角,大家都少言寡语,味同嚼蜡。
忽然大门“拨郎一声,护院翟老四高叫一声“先生到家了 !太太慌忙出厅,直奔大门,见一乘青衣小轿停在门口是个小厮模样的人搀了孙友,连背带拉,将他扶出轿。一股浓浓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太太站立不稳直想呕。
小厮把孙友搀进厅堂靠在太师椅上,孙友醉眼迷离,犹昏睡不醒。
“那里灌黄汤去了?醉成这副模样?”太太心痛地责备到,显然针对小厮而发。
小厮忙解释说自已是杭城“祥和”布店的伙计,他家蒋老板与孙先生交情甚笃,今日特请孙先生去店里小酌一杯,不料孙先生不胜酒力,醉成这模样,蒋老板派他护送孙先生回家,现在业已完成,该回去复命。
太太知道错怪了他,掏出二两碎银赏了,小厮千恩万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