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刘芸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刘芸什么事情,都会掌握一个度,她不怕激怒她,但从来不会把她激怒到要跑到上海来兴师问罪。
也有几次,刘芸的爸爸,抠抠瑟瑟地和刘芸说,他们想到上海来看看她,刘芸马上警觉起来,她知道她妈妈一定就在电话旁,甚至这个电话,其实就是她妈妈叫她爸爸打的。
刘芸不能说不行,她要是说不行,她妈妈肯定就会亢奋起来,浮想联翩,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十万个为什么,而是十万个是什么,她非来不可。
刘芸轻描淡写地说,好啊,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是该到上海来看看,上海现在变化很大,对了,你们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我就是不在上海,出差了,你们也可以住在我宿舍里,我会和舍友说好的,她们会照顾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她爸爸接着问:“你还住在宿舍啊?”
“对啊,一套房子,我们三个女孩子一人一间,这在上海,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你们来了,可以住在我房间,我去和舍友睡。”刘芸说。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她爸爸说,好吧,我和你妈妈在商量商量。
放下电话,刘芸差点就要笑出来,她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只要一想到来了要住宿舍,还要和陌生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放心吧,她妈妈就绝对不会来上海了。
刘芸不敢和她的父母说她现在工作的公司,不敢说他们的公司在金茂大厦,更不敢和他们说她的职务虽然是总经理,但这个总经理,其实是带有合伙人性质的,她一年的收入,抵得过他们两个人一辈子。
她不敢和他们说,她住的也不是什么宿舍,而是浦东的高档小区,一个人,拥有两百八十多平方的顶楼,复式的,还带一个空中花园。
她只要和他们说了,她妈妈肯定就会来上海,一旦她到了上海,刘芸再想把她送回重庆,那就不可能了,她才是妈,她才是老大,就是到了上海,到了刘芸家里,一切也都必须是她来做主,不然,她和刘芸吵着吵着就会躺倒在地。
倒在地上一边嚎啕,一边细数刘芸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这点点滴滴都是她为刘芸做出的牺牲,并且把这种牺牲,用了很多的形容词,扩大了好几倍,归根到底就是,刘芸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应该被万人唾弃,应该自知羞愧。
如果刘芸不道歉,或者她妈妈自己觉得已经累了,她就绝不会从地上爬起来。
她嚎啕的时候还会把她的妈妈,也就是刘芸死去多年的外婆搬出来,坚定地站在她一边,一起来指责刘芸,当然,她外婆的指责,是通过她妈妈的嘴进行的。
虽然外婆在世的时候,她这个女儿,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就是看到外婆和刘芸两个稍微亲近一点,或者说话的时候,声音小了,她就会觉得她们是在说悄悄话,她都会醋意大发,借事借端地发作,指桑骂槐。
每一次,在刘芸她妈妈还没有倒地之前,刘芸的爸爸,总会借着倒垃圾,及时地离开,这一倒,就倒一两个小时,家里的战争,就变成了两个女人的战争,连一个调停者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