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是红得像血的琉璃,灯光一照,树影幢幢中隐约可见惨白凝滞的死人脸,很是吓人。
子明说,这是瓮棺葬。
很多人家小孩子死了,用棺材太耗费,于是便塞罐中了事。
没钱的人家就用普普通通的瓷缸。
讲究些的人家便用琉璃罐。
“这些琉璃罐,分明出自同一家。怎么,难道这里还有人批量生产男娃尸?”子慕予问子明。
这一次,子明没有马上作答。
他眉间拧起,神色悲悯。
“天生天杀岂天怒,忍使朝朝喂猛虎。”他喃喃地道,七分悲愤,三分怅凉,“你不知啊,男娃尸多,女娃尸更多。”
子慕予心下一凛,眼神陡然犀利:“谁做的?!”
子明摸了摸她的头:“别急,时机成熟,一切都会有答案。”
……………………
白天苏柔洗衣放牛羊,子明耕种遛孩子。
夜晚,子明带着子慕予上山看坟,时不时扒几颗手骨。
一晃眼,便是六个春秋。
山雪渐融,溪水解冻,游鱼迸冰而出,万物始生嫩芽。虽已至立春,凤凰坳的风依旧寒如刀。
子明在屋前的一株海棠树下绑了一个像蜘蛛网一般的网兜。
如今,兜里便网着什么东西,好大一条,表面裹着棉被,像只春蚕茧,一动不动。
一个一米二三的男孩手里颠着一个圆滚滚的灰色物什从屋里跑了出来,小脸热得通红,边跑边喊:“弟弟!弟弟!快快起来吃地瓜!”
男孩见网兜还是纹丝不动,便将地瓜包在衣服下摆,头小心地靠近其中一头,一手在嘴边弯成弧状,压低声音轻声唤:“弟弟,慕予弟弟……”
没想到在另一头,突然发出闷闷的声音:“古元卓,你喊魂呢,吵老子睡回笼觉!”
男孩微顿,笑嘻嘻地跑到另一头,将怀中的地瓜献宝般凑了上去:“刚从灶灰里耙出来,好香的。”
网兜微微颤动,棉被扒拉出一个大口子,一个小小的黑乌乌头颅慢慢伸了出来。
这是一张明净得连春山水景都要逊色几分的小脸,五官精致得让人忍不住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睡眼惺忪,哈欠连连,又给这张俏脸添了几分娇憨。
头颅发量惊人,似乎每一根都有自己的想法,野蛮生长。
这正是六岁的子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