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夙!你不要乱来!”我嘶哑着声音喊道。
可在场有谁会听我的话呢?任谁,都不曾把我放在眼里。
那把落入杨夙手中的青萍剑,正是曹丕生日送我的那把宝剑,曹丕自然一眼就认出。他睥睨着失魂落魄的我,眼中喷射出的烈焰似要将我吞噬,却只冷哼一声,扭头继续看着杨夙。
“老贼,我师父史阿曾为你所辱,今日一战,我定为我师父出这口恶气。”
“呦,史阿,他还活着呀?”杨夙笑。
“住口!”曹丕恨恨地骂道,“当年你我的恩怨还没了结,今天正是个好日子!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曹丕就要指挥武士们杀上前,我慌忙拽住曹丕的衣袖,跪求道:“二哥!二哥!求你们别打,我跟你回去,真的,就让他离开这儿吧!!”
曹丕一扬袖,狠狠将我甩开:“事到如今,还敢替他说话?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二哥——”
见我哀求状,杨夙瞬间狂怒:“不许跪!站起来!崔缨,你个懦夫!”
曹丕凶狠冰冷的模样全然不似从前,任我流干了泪也唤不回。我那时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曹丕只会对亲信之人付以温情,对旁人除了冷血无情,再没有怜悯的了。
竹林里吹来一阵阴风,吹得我发丝乱舞。我泪流满面,不停叩首,痛苦不堪,却怎么拉也拉不住曹丕,只能看着他们一窝蜂拥上前,刀剑交锋,厮杀起来。
纯粹武斗比战场交兵更加激烈,那些平日与我欢笑的兄弟们,此刻竟与我曾经的好友厮杀成一片,混乱中,我就看着杨夙用青萍剑砍伤他们的臂膊、肩背,甚至割破脖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几时,鲜血便已喷溅了一地,连着菜圃里新长的白菜,也沾上血腥。到底是曹操给曹丕精心选出的近身卫兵,杨夙杀红了眼,自己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一身白衣已染红了大半。
原来这数月与他相处时,他还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谁说未开锋的剑就不能杀人呢?
那剑,曾在这几位武士的教导下,在我手中舞过无数遍王越剑法。
可杨夙简直就是从地狱而来人间的罗刹。
可他下一刻就击败卫大哥,手起剑落,割破了他的咽喉。
“不!不要——”
我发了疯似的哭喊,扑上前时已来不及,只能崩溃地跪在血泊里。
世界黑白无声了。
我的侍卫大哥啊,他姓卫,是个憨厚可靠之人,他平常最爱笑,他跟我的关系最好。可现在,他倒在血泊里,脖子上血流如注,我哽咽着扯着绿罗裙想给他捂住,却怎么止也止不住他的血了啊。
狂风乱舞,反复无情地掀开我努力想遮掩血痕的裙摆。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恐惧地颤抖不已,只能俯身掩面哭泣。
卫大哥眼神迷离,用尽最后的力气,只从喉管中轻轻吐出两字:
“别哭……”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一切也结束得太快。
我感觉我那时所处的并非人间,而是一个充满杀戮的地狱。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味,黑白衣裳的二人却仍厮杀在一起,雌雄双剑交相对峙。
可世之利剑,从来是以执剑人剑术高低分雌雄,而非利剑本身。我没有本领控制利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剑被人从手中抢走,反过来去伤害关心我的人。
我在卫大哥的尸身旁嚎啕恸哭,声音凄厉。
杨夙闻声回首,出了神,曹丕趁机挥剑攻击,径直划伤他脸庞,留下一道浅浅血痕,却惹来杨夙一声诡笑。
“丕世子,这世上,不是谁都能玩得起剑,剑术不精,只会祸国危民,殃及弟兄。今日,且容在下教教世子真正的京洛王氏剑法吧!”
杨夙回剑辗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近身攻击曹丕,不过两招,就重重砍伤了曹丕的胳膊,逼得他倒退数步。同样是王氏剑,曹丕在杨夙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不几时,曹丕已支撑不住,撑剑单膝跪地,嘴角血痕渐浓。
“别打了!别打了!”我扑上前,拦住挣扎着站起的曹丕,“二哥,我求求你,别打了,真的打不过他的!”
“别打?崔缨,你可还有心?你看这满院的尸体,他们哪一个人你不认识!?”曹丕悲愤万端,掣剑起身,仍要寻仇。
目睹着一幕幕惨剧在眼前发生,却无能为力,七大近卫已由活人变作僵尸,我再不能看着曹丕被杨夙夺取性命。于是转身抡起一根粗壮的木柴,冲上去狠心朝曹丕的后肩打去!
曹丕还来不及说话就不省人事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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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子桓,子桓,原谅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面前这个人已然是修罗!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魔鬼!
对不起……
不安宁的小院终于恢复往日的安宁。
不安宁的心脏却似在爆裂般巨响!
我睁大恐惧的双眼,就这么跪在曹丕身边,双掌撑地,魂飞魄散地面对着眼前的残局。
“干得好极了。”
那人步履不稳,仍要笑着上前。
虽然全身战栗,我还是红眼挡在曹丕前面,嘶哑着声音朝杨夙怒吼道:
“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你还想做什么!?”
“做什么?”
杨夙早已笑得面目狰狞,鲜血从他脸上那道剑痕流出,一直垂延到了脖颈。
“你问这八年他曹操一直对我做了什么?我在他爱子身上戳几个窟窿又算什么?”
明明很害怕,却不知我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哭道:
“要报仇你找曹操啊!想伤他曹子桓分毫,先从我崔缨身上踏过去!!”
杨夙紧逼上前,将满是血渍的长剑插在我面前的泥地里,又一把将我从地上揪起,我看着那双苍老的眼睛,浑身颤抖发冷。
他怜悯般看着我,掩袖替我揩去脸上的血迹,忽而又怪笑,紧紧抓起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