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群山中(二)

交织的红白两色犹如大雪里怒放的织锦玫瑰,而立在其中的少年绯衣落雪,一刹如神佛,一刹如恶鬼。

纵然云渺坚信这只是个梦,也被满地鲜血吓得原地僵住不敢动。

恶鬼般的少年踩着一地鲜红提刀走来,从大袖里递出洁净如玉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

云渺紧张地同他对视。

他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注视她因为慌乱和害怕而微微颤动的瞳孔,神情专注地打量着她,带着十足的认真和好奇,像是一只打量猎物的小兽。

旋即,他忽而歪头笑起来:“那么害怕么?”

恰在此刻,云间泻出一束金线般的阳光,投落在两人之间。

那个恶鬼般的影子转瞬即逝,他又变回那位温文尔雅的世家小公子,举止有礼,笑容温和,只有全然明朗的友善,连带周遭的一切都暖和起来。

“别怕。”他说,手中刀刃一抖。

云渺闭了一下眼,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经过她的肌肤,但是一点也不疼,只是有点儿凉。

下一刻,五花大绑在她身上的麻绳寸寸断裂掉落,少年翻腕提刀斩开了束缚她的一切。

再次睁眼的时候,蹲在面前的少年看着她,眼里满是友好的善意。

“我答应了要送你回云府做尚书之女。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我就会护你平安。”

注意到少女纤长的眼睫还在微微颤抖,他似乎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认真地解释:“不杀死他们的话,死的就是我们两个。”

“我没怕你......”

云渺细若蚊呐般地回答,声线还有点发抖,“我只是有点晕血......”

她小声指出:“你在流血。”

“嗯?”少年愣了下,碰到自己的脸颊,垂眸看见指尖的血,才察觉那里有一道极细的伤,大约是刚才杀人的时候被划伤的。

他不甚在意地抹过自己的伤口,随手擦去那些血迹,然后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眼睑。

少女纤密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一颤,些许痒意扫过他的肌肤,带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他不太在意,只是认真而专注地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少年清冽如碎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好似一种温柔的诱哄。

云渺被他捂住眼睛,感觉到他的动作轻柔而温和,一根柔软的绦带覆在她的眼睛上,一片温暖的黑暗迅速笼罩了她。

“这样看不到血,就不会怕了吧?”

少年拍拍手,站起身,“好了,走吧,我们回长安。”

云渺挣扎了一下,没站起来。

“又怎么了?”少年回过头她,这次的嗓音里压抑着一丝明显的不耐烦。

“走不动。”她小声说,有点抱歉,“腿软了。”

少年叹了口气。

“我背你好了。”

他走过去,弯下身,“上来。”

被遮着眼睛的云渺摸摸索索着把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然后踮起脚尖攀上了他的后背。

少年的脊背有些单薄,可是背起她却刚刚好。他身上的衣裳布料昂贵,有种特别丝滑舒爽的触感,她蹭了蹭,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好真实的梦。云渺心想。连布料的质感都那么真实。

这种料子应该会很贵吧......她一边乱糟糟地想着,一边感觉到少年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微微躬下身,似乎在做什么。

她眨了几下眼睛,从遮住眼睛的绦带下探出来,看见少年正停在一具山匪的尸体前,弯身从那里捡起一把小刀。

与其说是一把小刀,不如说是一片薄刃,约莫三指宽、一尺长,不带鞘也没有刀柄,刃的两侧都开了锋。

没有柄也没有鞘的刀,无论握在哪一面,都会伤及握刀的人。这种兵刃太过危险,完全不像是供人使用的,在杀敌的时候容易伤及自身,哪怕仅仅是握在手中都极易自伤。

“你在看我。”少年突然说,没有回头。

云渺吓了一跳。他的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这家伙简直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摘了遮眼的绦带,正悄悄地观察他。

“不是说晕血么?这里遍地是血和尸体。”少年的语气很随意,说着关于血和尸体的话,却像在轻松地聊家常。

“我只晕流动的血。”

云渺诚实地回答,又问他,“你在干什么?”

“拿回我的东西。”他说。

他两指轻轻一夹,将那片薄刃翻转,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冰凉而危险的刀刃紧贴他的肌肤和血管,仿佛一条随时要露出獠牙的小蛇。

“这是你的东西?”云渺从他的肩头冒出脑袋。

少年点点头,毫不隐瞒地回答:“这是我杀人的秘密。”

“而见过我杀人的人,”

他微笑,轻巧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大多已经死了。”

云渺的第一反应:好中二的台词!

……不过听起来很拉风就对了。

她偏过头看他,他正咬着一根从发间抽出的红绫,一圈圈把刀刃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再一同收进宽大的袖口,动作认真得简直像教室里专心写作业的好学生。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歪头看过来,这副样子一丝杀气也没有,只像个温柔又体贴的邻家少年,纤密的睫毛轻轻眨一下,甚至显得有点儿乖。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