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混沌一片的梦境中,突然起了狂风。
血液滋养的飞花,在狂风中冲上天际,骤然炸散,坠落的金红丝线化作天罗地网,将亡人梦境中无处不在的黑灰雾气冲散,让藏身其中的魑魅魍魉无处躲藏。
但,还不够。
少女的卫衣工装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作黑底金红纹的长袍。
长发被发带松松束起,垂坠在后背,手里的匕首在这样的装束之下,已经不是一把凶器,而更像是一把礼器。
她迈出一步。
铛!
四千多年前,大禹铸九鼎定九州,祭天下鬼神。
后来,商人在夏人的祭祀传统上,发展出了更为完善的祭祀制度,以人为祭。
远古神明最初与人类产生的联系,是如此血腥。
却又最紧密。
两千多年前,屈原在楚地民间祭歌基础上,作《九歌》,用最极致优美的辞藻赞美神明。
铛!铛!
此时此刻,混沌梦境中,恍惚响起千年前的编钟脆声。
身着祭司袍的少女生涩地踩着千年前的舞步,唱起祭歌:“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铛!铛!铛!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滴答。
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隐藏在少女的祭歌下,合着编钟,用最原始的方式试图沟通神明——
当然是在沟通神明。
隐藏在混沌梦境之中的机械音本体原本还因为金红血线的封锁而紧张了一瞬——又解锁一个情感模块——但它优秀的数据库让它明了这首流传千年的楚辞是什么意思。
祭司打扮成山神模样,意在祈祷神明的降临。
但是……
【很遗憾郁女士,你的神明进不来,你也没法出去,除非我同意。】
机械音平静地说道。
但郁姣并没有理会,她腕上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构筑天罗地网,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少女不语,只微微阖眸。
再往后,却不再是《九歌·山鬼》:“云漫漫兮掩苍穹,神之灵兮隐幽山……吾心虔虔兮祈上苍,愿神灵兮降吉光。”
千年前最后的祭司血脉在早夭之时唯一学会的祭歌。
此时恰恰好应了山神的名号。
精巧匕首横在腕间血口之上,遮挡住过于狰狞翻起的血肉,于是这不伦不类的祭坛在血腥中占据更多的,还是诡异而盛大的诡谲华美。
但这华美绝不是华而不实的。
郁姣抬眸,精准看向状似在游荡的洛杳杳魂魄:“对付一个藏头露尾的垃圾,还不需要我的神明亲自出手。”
麻木游荡的魂魄顿住。
稍倾,属于洛杳杳的脸微微抬起,转向郁姣,属于人类的声线,却是不再伪装的毫无起伏语调。
“真狡猾,人类。”
“彼此彼此。”
身穿祭祀袍的少女端坐在地,衣摆顺滑地铺开,金丝红线随着平息的风微微鼓动。
她和它对视着。
并不对自己从气运掠夺系统处学到了怎么使用自己这身千年老古董血脉后直接用来对付它感到羞愧。
它端详着郁姣。
似乎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被那个咸鱼系统养废了的,傻白甜。
双方都面上一套,心里……嗯,数据库里一套。
但气氛并不因为这种地狱默契而松弛半分,顶着洛杳杳魂魄子隐藏自己身为智能生命可能被追踪到的蛛丝马迹,此时被叫破,气运掠夺系统也没运算出自己哪怕百分之一的败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