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然并不进屋,只抱着手臂,身体稍稍倚靠门框,点了点头,“没想到会开到这么晚。本来还以为能留点时间陪你一会儿。”
“没事。我反正一直在逛淘-宝。”
“要买什么?订单推我代付。”
“工作室要用到的东西。没关系,已经下单了。”
整个车队都住在同一层,这时候不远处正要进门的车队教练喊了一声:“孟祁然,早点休息!”
孟祁然应了一声,但转头就低声问陈清雾:“想不想出去吃点夜宵?”
“你明天几点起?”
“七点。”
“那还是早点睡吧。”
“就出去半小时。附近夜市挺热闹,你一直待酒店里也无聊。”
陈清雾换了身衣服,再走出房门,孟祁然已拿着手机等在走廊里,身上套了件黑色运动外套。
下楼时在电梯里碰见了车队的人,冲着孟祁然笑了笑,“女朋友来给你加油啊。”
“来看比赛。”孟祁然语气平淡,似在纠正这人说“加油”这个词时,那稍显暧-昧的语气。
小城的夜生活,热闹中更多几分烟火气。
从酒店出去,步行不过两百米,就是小吃一条街,钴黄灯光里看去,烧烤摊上冷蓝色烟雾缭绕。
陈清雾在烤冷面的摊子前定住脚步,孟祁然问:“想吃这个?”
“看起来有点好吃。”
孟祁然低头,压低声音道:“这家味道一般,我们去前面那家。”
好似生怕被店主听见会挨揍一样。
陈清雾勾了勾嘴角。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车队尝过的那一家。
孟祁然扫码付了钱,两人站在摊前等候。
春日晚风微凉。
“你工作室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回去应该就可以开工。渊哥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客户,过几天就准备去拜访。”
“我哥介绍的?”
“嗯。”
孟祁然笑说:“他对你比对我还好。”
“哪有。他对你只是口头上比较严厉。”
聊着天,烤冷面已经做好了。
陈清雾接过纸碗,拿筷子夹一块,率先送到孟祁然嘴边。
孟祁然笑说:“教练交代了比赛之前尽量不要外食,免得吃坏肚子。”
“哦,意思是我吃坏肚子就没关系是吧。”陈清雾玩笑道。
下一秒,孟祁然便凑过去要吃她手中的食物,她赶紧拿远,笑说:“这一碗是我的,比赛完了你自己买。”
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意真让他出现意外。
又逛了一会儿,陈清雾看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就催促孟祁然赶紧回去休息。
孟祁然笑说她比教练卡得都严。
酒店走廊已然阒静无声。
陈清雾停在自己房间门口,刷卡推门,稍顿,转头对孟祁然微笑说道:“好好休息。明天比赛加油。”
孟祁然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次日七点,陈清雾起床。
车队的人也都起来了,在餐厅吃早餐时,陈清雾见到了上一回去支持孟祁然演出的那个女孩。她不是车手,似是管理人员,负责车手赛事安排这一类工作。
早饭过后,车队便各自带着装备,去往比赛场地。
另有个工作人员过来,给来观赛的选手亲友发嘉宾证,介绍看台位置。
经费有限,亲友的饮食出行都选手或者本人自理。陈清雾回房间拿了包,便自己打车去了赛场。
到时车队正在做入场准备,孟祁然已经穿上了车队统一的赛车服,黑银配色,稍显修身,但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身量修长。
教练讲话的时候,孟祁然将一旁的双肩包拿了过来。
他伸手摸了摸,忽然蹙眉,将拉链拉到最大,再掏了掏。
最后,干脆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了桌上。
大家都注意了他的动静,忙问他:“怎么了?”
孟祁然扒拉了一下那一堆东西,“有谁看见我钱夹了吗?”
陈清雾知道他在找什么——他第一次参加比赛那年,她去寺里给他请了一枚护身符。每回比赛他都戴着,也一直没出过事。对他而言,这护身符的性质,相当于能给予心理暗示的幸运物。
车队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他这个习惯,大家纷纷拉开自己背包找了起来。
一时无果。有人问是不是落在酒店了。
这时候,那个负责赛事安排的女孩挤到了前方,“在我这儿在我这儿!昨晚落我房间了,我走之前准备给你的,一下给搞忘了。”
女孩将钱夹递给了孟祁然。
孟祁然长舒一口气,接过钱夹,从夹层中拿出了那枚明黄色护身符,塞入赛车服胸前的口袋里。
将到比赛时间,教练通知大家过去排队检录。
包都卸下,放在一起,由车队工作人员统一看管。
孟祁然去之前,走到陈清雾面前,指了指观众台,“你一会儿去那儿看吧,我让他们留了前排的位置。”
陈清雾笑一笑,“嗯。你快去,不用操心我。”
待车队的人走了,陈清雾转身,正要从后方通道去往观赛区,那个女孩走了过来。
她直接说道:“我怕你误会,所以替祁然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是在我房间里开的会,中途要祁然补一个身份证复印件,他钱夹拿出来就忘在桌上了。”
陈清雾微笑:“我知道了。”
女孩睨她,似想判断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陈清雾始终没有太大表情,指了指前方,“去观赛区是从右边走?”
女孩点点头。
陈清雾穿过通道,从后门去了车队专属的观赛区。
她坐了下来,习惯性地从检录处茫茫的人群中,寻找孟祁然的身影。
想到初中高中那会儿,凡有运动会,孟祁然一定是人群的焦点。她就坐在烈日下,拿校服顶在头上,膝上垫着书本,给他写加油稿。
每次比赛结束,一堆女生围过去给他递水,他从来不接,直接跨班,来到她的班级所在的区域,拿她的水喝。
班主任有时候都会开两句他的玩笑,说天天窜班,不如转班得了。
祁然从不主动跟其他任何女生暧昧。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
但似乎一点也不妨碍,那些真正将孟祁然视作目标的女生,凭借一种惊人的直觉,知晓她与祁然,并非外人眼中的铁板一块。
所以有詹以宁,有眼前这个女孩的“替祁然解释”——这句话未必有什么恶意。
她甚至没有立场责备祁然,一来是她不肯松口接受;二来,他确实从来没有对他人主动过。
能责备什么呢?
结果无非也就是,换得祁然“如果不放心,他可以将其他所有异性拉黑”的表态。
而这反而会使她进一步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太过没有安全感。
他们之间积重难返,并非拉黑一个人、一百个人可以解决。
没一会儿,同一小组的车手,上了起点线。
发令枪响。
陈清雾往疾驰而去的身影望去,又被刺眼的阳光照得闭上眼睛。
骗不了自己。
自己对祁然与单方面追逐无异的喜欢,或许,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孟祁然小组第一,总积分第三,成绩很是亮眼。
首战告捷,车队自然要聚餐。
陈清雾坐在他身边,一晚上都在微笑,笑得脸都有些发僵。
吃完饭,又去了KTV。
一直闹到过了零点,大家方才回到酒店。
陈清雾刷卡开门,推门之后,仍似昨晚一般稍稍停顿。
转头,她抬眼看向孟祁然,语气很是平静,“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晚上喝了些酒,孟祁然反应稍有迟钝,片刻才说:“头有点疼,先回去休息了。雾雾,你也早点睡。”
陈清雾微笑,“好。那晚安了。”
自尊已不允许她做出第二次邀请。
孟祁然点头,“晚安。”
陈清雾洗完澡,躺了下来。
一整晚,KTV里那些吵闹的歌曲,还在她脑中回响,搅得她左右都睡不着。
爬起来,披了件外套,走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去抽了一支烟。
次日一早,陈清雾就乘车去往机场,赶最早一趟飞机回到东城。
孟祁然大抵睡到了自然醒,醒来看见她的微信留言,给她打了几个语音电话,但那时候她在飞机上没接到。
落地之后,主动给他回了一个电话,说工作室有事,自己先回去了。
孟祁然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带你出去逛逛。”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陈清雾在电话这头说道,又问他,“马上回东城吗?”
“车要先运回去做保养。过几天我去找你。”
陈清雾说好。
/
这之后,大约过了一周。
吃过晚饭,陈清雾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园区。
在园区门口还了车,步行至工作室。
正低头从帆布包里翻找钥匙,忽听门口处传来一声笑:“终于回来了。”
陈清雾吓得包都差点从手里滑出去,“……祁然?”
郊区没有光污染,月色足够明亮,门口抱臂倚墙而立的人,除了孟祁然还有谁。
“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那还怎么给你惊喜。”孟祁然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