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象你说的话!”
“人嘛,要唯物,且不要唯心,客观存在的东西,有时候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小乔,你上去大学,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人在焦躁不安的时刻,最容易出错,一天两天尚行,天数一多,就耐不住了,轻者骂娘,重者就糊思乱想,生产队干部就象热锅上蚂蚁,天时一天耗着,已经有很多人不耐烦了,老天既不下雨,船行电灌站也不打水,耕起的土地,晒成土坷垃,上面也没人放个屁,全他妈哑巴了,还是全死了?曾经的先知先觉,说过下雨,好象他们会夜观星象似的,别说雨了,连他妈露水都没有,人尿出的也是焦虑的胶黄。
眼看就过了栽插的季节,天热得人透不过气,加之苍蝇蚊子盛行,白天夜晚全他妈睡不好,不盖被单被叮被咬,盖了又大汗淋漓,这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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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通站在树荫下,赤裸着上身,不断看天,看地,感知弥漫在空气中的东西。
“你看啥虬球?看出点儿什么来?假日马的,你到底行不行?装神弄鬼的,大忽悠一个,你说说吧,别人都说你能看山水纹路,料得人间吉凶祸福,你真有这本事?就说说这场透雨,能不能下?大约在什么时间下?没个硬茬茬,我信你个鬼!”李宜忠就走过来,看着李百通,听他口中阵阵有梵词,听不懂。
走更近些,见他双目微闭,鼻子翕动,右手大姆指掐在中指上,“拉人屎,说人话,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明天深夜,子夜丑时,必有一场河满沟平汪连的透雨!”
“好!好!我等着,如果真如你所说:八月十五不敬月佬,一定改敬你!你就祈祷老天爷保佑你吧!”李宜忠扬长而去,他要象蚊子一样,吹着喇叭,到处散布这蜇人的消息,不用一个上午,就传遍了贾家沟,连带着吴洼子大队部。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梁修身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打个神密电话,出来以后,又和贾云龙耳语几句。
陈仲秋感到奇怪,但又不好问,还没到下午三点,大队部人跑个精光。
第二天依旧艳阳高照,看不出有雨的样子,阳光甚至比前一天更加毒辣,空气中别说水气,扑在人脸上的,是火烤的热浪,光只剩下芒,象针刺一样,光着脚丫,不敢踩在地皮上,要踮着脚尖,并且快速逃离,地皮滚烫,植物除了干死,就是耷拉着脑袋,狗哈哈喘着粗气,红舌头哈出的气,也象开水锅,熏蒸人,它们不再猖狂,树荫尚且如此,热浪一阵阵往人身上撞,少得可怜汪水里,挤满了人,水上半截烫人,下半截凉爽,许多人绝望叹息。
不是水涝,就是干旱,这是天灾,有时还要承载人祸,那些年,那些人,如果能侥幸活下来,就可以定性为英雄,不需要你有经天纬地之才,煎熬,承载煎熬,何尝不需要勇气?愿在世上挨,不在土里埋。
夜不用墨色涂染,如果不是星星多情,萤火虫投机,这个世界,将是多么恐怖,多少人长吁短叹,困不可支,一块破旧孔洞密麻的塑料纸,或直接光着身子,睡在被骷髅拱翻在地上,子夜丑时,一声惊雷,电闪雷鸣,接着蓝色妖姬一样的蛇影,在头顶上炸响,呼呼风由远及近,暴雨被风裹挟,就噼哩叭啦甩打在屋顶上,那些困顿的灵魂,赤身裸体坐起来。
“老天爷呀,你终于开眼了,我说什么来着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屁!要说神,还是人家李百通,看见没有?这是不是深夜丑时?”雨在外面呼呼啦啦,雨脚乱如麻,快如箭。牛芳芳也坐起来,不在四仰八叉,不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是巨大的惊喜,让她兴奋睡不着,虽然热浪还在往屋里扑,终是强弩之末,随着雨越下越大,真的是瓢浇盆泼。
“漏雨了?好象漏雨了?”李宜忠兴奋站起来,用手去等,果不其然,硕大雨点,落在掌上,“狗日的,你下吧下吧,下它三天三夜!”“咔嚓嚓--!”巨大的雷声,让他跌坐在地上,一屁股泥水,象蛟龙出海,闪着金光,腾空而起,他想出去,一则看看雨张狂的样子,另一则,借着雨水冲一下。
“不行!小心雷劈!”牛芳芳拉住她。白亮亮的雨条,从碗口大小窗看,如瀑而下,电在闪,雷在鸣,他们却再也睡不着。
透雨,透着喜。
“狗日的,又蒙对了,这回老小子更加声名鹊起!”
“八月十五不敬月佬,你要敬人家了!”
“屁!老子又不是皇帝,不可能金口玉言,逗他老小子玩,你还当真?我真敬他,怕折他寿!”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倒地上,吓得牛芳芳一下子扑进李宜忠怀里,瑟缩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