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吃过,才擦过嘴!”小木匠阴着脸。
“这也值当的!好无聊!”
“宜义,犁头都成那样了,你还坚持用?”
“生产队有钱吗?我不坚持有用吗?”说到钱,大家陷入了苦恼,如果有钱,何至于牛马挣命?就是因为没有钱,才没日没夜地干,干到最后,却填不饱肚子,太阳轰轰烈烈,晒得人打蔫,一张张苦哈哈的脸上,全是皱纹,或多或少,钱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三年恓惶,让人垂头丧气,是的,生产队也没有钱,要是有钱,很多东西都要换了。
莲花庵也就是尼姑庵,远在偏僻的地方,那地方找不到一朵莲花,地处几个大队交界的一大块坡地上,原是一片废墟,早年间烧过窑,据说是窑崩塌所至,坡很陡,路且很窄,那些经年长成的枯藤蔓依势而下,垂到平地上,过往的香客,十之八九攀藤而上,旧藤拽断,新藤长出,晨钟暮鼓响时,正是一天的开始和结束,沿着陡坡上去,粗大的泡桐树斜斜而生,其间杂草堪比人高,焚香的味道,在坡下也可闻见,嗅着味上去,拐个S大弯,就一览无余了,有台阶,拾级而上,就是莲花庵门脑,和住家户不一样,雕龙画凤,斗拱飞檐,一朵大大莲花上,是观世音静坐,手执佛尘,单掌竖于鼻下,慈眉善目,门是虚掩的,推门而入,是一道规整的影壁墙,我小时候,和祖父只去过那里一回,见过了缘法师,她好美哟,一头青丝,一身素装,手执佛尘,手很长很白,她和李精妙似乎很熟,我曾经怀疑她就是我四祖母马氏,可祖父坚持说: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如果李精树为她混蛋一时,尚可原谅,清灯孤影,她该叫情痴才对,了缘牵强,那她是谁?如果不是文革,加之我幼小,那个谜底我一定能揭开,可惜了,始于文革,毁于文革,马氏最终不知所踪,成迷,荡漾在历史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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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影壁墙,就是一宏伟大殿,院中有棵古槐,那口敲了几十年的大铁钟,就在大殿廊檐下树上,至于鼓,是我粗心,还是看过没有印象,记忆是残片,一鳞半爪的残片,对接不上,无法修复。
了缘引我们去大殿焚香磕头,我学着祖父的样子,点了三支香,叉开,插入香炉,我个子太矮,竟够不着,还是了缘帮的我,我谢谢她,她笑了,笑得很美,我竟觉得那莲花宝座上,手执佛尘就是她,我看呆了,她手好长好白,连指甲都是纤细的长,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在蒲团上磕头,我屁股撅得太高,以至于翻了过去,重新再来,磕完头,李精妙丢下些钱,了缘拿着追出来,我听见祖父问,“你还好吗?”她惨笑一下点头。
送我们出来时,她好象问一下,“他死没死?”
“活着,苟延残喘!”
仅凭这两句,我就能断定了缘并非别人。
这是我的臆想,还是真有这两句话,我不确定。
为了写这本书,我查了县志,聊聊数语,根本找不到了缘其人,我重返那个地方时,那里已经成了三木街道办所在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夹杂着繁华,那些高大的泡桐树早已经找不到,顿感颓废与沮丧。
日新月异的中国速度,让我叹为观止。
梁修身坐在木椅上,他对面是沈冬秋,沈不再趾高气扬,而是象只被抓的猎物,在那儿瑟缩发抖,“你怎么经常去后槽坊,你去哪儿干什么?哪儿谁是贫下中农?吃人家,喝人家,还骂人家,你是军阀还是土匪?”
“梁书记,我确实错了,今后不再……我保证!请梁书记……”
“沈冬秋,你也是苦出身,娶不起媳妇,娶个病妻,原指望养好了,留个一儿半女,结果死了,李大会顶着压力,力排众议推荐你,他说服我投你一票,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贾副书记推荐的可是王格扬,民主选举人家领先你一票,我们报的也是王格扬,后来怎么阴差阳错这差事落你头上,个中原因不得而知,想必是李大会厚着脸找的人,这上上下下,容易吗?你才干几天,就飞扬跋扈成这样,是,后槽坊曹真善会经营,这三年他的酒坊冒过烟吗?手艺人除干落净,能有多少赢余?周围的社员,对你的意见大了去了,连刘书记亲自打电话问我,我是横拦竖拦,总算搪塞过去,好事不出门,外事行千里,你吃下去喝下去那些东西留在肚子里?它们哪儿去了?”
“我感谢梁书记的厚爱,我浑了,我改!”
“你要不改,老天爷都帮不了你!你去吧,好好想想,你比地主老财都狠!”
沈冬秋没有喝酒,从梁修身办公室出来,象个醉汉,跌跌撞撞。天旋地转,太阳晃得他看不清东西。
“这不是沈主任吗?你怎么啦?”这是孙爽,那张红活圆实的脸,沈看不清了。
大病一场,许多天都看不到沈冬秋,他趴在自己冰冷的屋里,最初是瑟缩发抖,后来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半,才缓过口气,啃了块冰凉的饼,在傍晚时分,直接去他的政治恩人李建玉那儿,贾家沟许多人家刚燃炊烟,李建木正在推磨,林兰香在烧火,有段日子,两个美美粘在一起,如胶似漆,1964年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人们,又为自己的小日子忙活上了,我正是在那种休养生息的年份里,遵从上苍的旨意,带着希望,在某个我并不清楚的犄角旮旯里待命,准备着重修为人,我没有我父亲幸运,踏着烈士的血迹而来,许多人坚持那么说,生而为人,是亿万次因缘巧合重叠,才能来到人世界,生命可贵,不可浪费,那些视生命为儿戏的人,亵渎了生命含义,如果你象陆宏昭那样,千万人敬仰你!就算是跪着爬着,也要活出个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