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啥?!比她强!”借着酒劲,李建玉就吹捧起沈冬秋来。
沈就心花怒放,他只是不明白:柳淑琴这么个俏佳人,是怎么栽进李建玉这匹瘸腿马的网箱里的?一切皆有可能。
沈冬秋知道最重要的话,他没有听到,多少有些遗憾,但话已经走进死胡同,再在上面凿,就会令李建玉不满,所以糊涂得不吱声,这是个可扶他上马,再送他一程的人,也可以把他掀下马,再踩他一脚的人,“来,三哥,我敬你一个,今后离不开你的提携!”
“喝!”春风得意须尽欢,李建玉乐享其成,这是人家感谢酒,歪打正着,是什么力量改变既定方针?他把公社里头头脑脑捋一下,似乎都有可能,又都不可能,这是一笔糊涂帐,管它呢,既然沈冬秋把它算在自己头上,那就是好了。
李精妙不愿掺和儿子这种事,所以早早离开家,在李精树家东面有块开阔地,他反反复复用步子东西南北各丈量好几遍,在地上用干树枝算过,吸咂有声,“能做住宅,但不够开阔,有些憋屈,要是东西再长二尺地,那就更为理想,东西不足,南北有余!”眼下那里是山芋地,往西倒是可以,但那是李精树家萝卜地,虽是亲兄弟,已经对面不啃西瓜皮多年,往东是路,南北路,断然无法更改,他唏嘘着,卡在那里。
他已经看出来了,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一个狡诈,另一个暗弱,分家是迟早的事,没有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李精妙不愿二儿子吃亏,可更大的忙又帮不上,他老了,能左右这个家的命运的日子不长,好歹林兰香不错,好赖不吭声,但身上有股韧劲,不愁日月过不好,模样长得扎眼,惹祸呀,要是能有个孩子就好了,早上看她干呕,他又惊又喜,如果是真的,就烧高香了,但传言在那儿,就是因为这个,被人休了,怎么可能会有了?他不好问,更不敢问,等着吧,岁月会洗去污浊,留下铅华,如果是这样:李精伦办的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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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呵,这是丈量什么呢?又有新的计划?”
不用抬头,仅凭这刻薄之声,也知道是谁,李精妙在地上跺跺脚,兀自走了。
“牛气得很,都不理人了!我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了!”
“那叫一个活该!你看看你办得那些事!”李建良并不买他老子的帐。
“你没听见大丫的哭声?还不快去,肖氏行吗?”女娃娃的嗓子,就是尖厉,这稚嫩的声音,宣布着下一代都正陆陆续续在来的路上,良莠不齐,有的长大,很普通,有的夭折,在人生的半路不到倒下,陪的是眼泪,留下的是撕心裂肺创伤的遗憾,扼腕长叹,人生的虚和实在走白,让人无法左右,比死更可怕的是:败累,累及子孙,在生育的路上,父母哪能料到?
李精树被呛一下,却笑了,笑得咳嗽不止,“狗……咳咳……狗日的,咳,咳咳,错种嘞,胳……跟老子一点儿都不……咳,咳咳,象嘞,狗日的,明明就是我的种!”他的拐棍不断捣在地上。
深秋阳光渗水,看着耀眼,伸开手,就是一个字:冷!他在干什么呢?这块地东西不足,南北有余,难不成李建木要另建新宅?这是块鸡勒之地,东面路已经堵死,如果要想做住宅,必须西延,延米粒大地,就到了他的的地里,哼哼,要用我地也不是不可能,除非李精妙能够俯下身子,亲吻他的脚面,那张脸还要让他踢一下,否则万不可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难道精于算计李精妙不知道住宅之大忌?东西之地一定要富余,南北不足尚可的道理?看来他打定了主意,等着这位和他拧了一辈子桀骜不训的亲亲兄弟扳他头摇,完全有这种可能,一想二哥要为一点地巴结他、哀求他,他就想放声歌唱,兄弟俩大半生尿不到一个壶里,如果是这样,那……那岂不是又要压他一头?三山夹两盆嘞,李精树馅入沉思,这个李精妙,凡事盖过自己一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百通实在不是个玩意儿,问他点儿事,老是跟自己打哼哈,老小子真以为自己能看得山水纹路,料得人间吉凶祸福?别人高看你,我还就不撒你,你能咋地?李精树拄着拐杖,挺直腰,要走个亮闪,无奈腰早让女人给毁子,佝偻着,再也挺不直了,那时象锤子,錾在磨石,不冒火花不算阴阳走电,现如今,内虚,有些空,走不出实的步子,李精准的女人他爱了一辈子,却始终没能上手,遗憾到骨头上,正是这个丰满的女人,诱发他色迷心窍,呀,呀呀!过烟的眼云,却折磨他一生。
不厚道?厚道能怎地?一如他二哥?吃了多少亏?傻老冒一个,干啥这么着?老大给你留下半亩地还是一处房?还把长子过继于人,图个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良禽择木而栖,是,他这一生是办过件把昧了良心之事,可谁能把他怎么样?就算在风口浪尖上颠簸几下,最终还不是软着陆?李精准是聪明伶俐,死硬死硬的,可最终结局如何?身败名劣,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活着最重要!
沈冬秋从李家出来,摇摇晃晃,在酒的作用下,觉得自己是个人物,竟然晃到后槽坊去,跌跌撞撞,骂骂咧咧,还在大门口外,就咋呼上了,“个狗东西,不识人,狗眼看人低:曹真宝,你给老子出来,小样呢,能开个酒坊就了不起呀,老子不尿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哇--哇哇--……”一个小风头,象条灵敏的蛇,钻进他腹腔里,带出吃下去的饭菜,变成恶臭的污浊,呕吐出来,哇啦哇啦不止,这瀑布一样的倾倒,让他象狗一样狂吐。
曹真善当时正在酒坊里,拿着小酒器,从清汪汪酒都中舀一点,吸咂一口,细品,他要品出那种上等的味,才肯罢休,这么些年,后槽坊的酒一枝独秀,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不将就,只要味儿有一点儿不正,曹真善就会立马更改,这骂声象乍起的风,有股子斜性,他蹙着眉,对小伙计吩咐道,“看看怎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