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承唱百年不过一纸家书,逆天而行不过为铸一剑。

透过他混黑的眸子,在那远处的青山仍旧盎然,只是曾经布下这片绿茵的人早已不在。

“青剑门超脱世外,却也由繁化简,剑道一途登高绝顶的荣耀太过沉重,这不是杀一两个人断一两把剑就能担得起的。”

“二叔,父亲珠玉在前,所错不过有始无终,为了一朝得道,而断送无极的通天大道实乃舍本求末,他已经为自己的不义而付出了代价,如今的青剑门就是例子。”

“自古多行不义必自毙,身陷囹圄的人怎么可能清白,而我们这些苟延残喘下来的人,就必须要在经历这些错误之后变得更明智。”

“您说的对,或许我的确应该以继承者的身份和众人坦诚相待。”

她终于难得愿意转身了,而在她转身之后,已经有五人站在十步之外,他们静默以待,各个气势如虹。

“十二宗那帮老东西没脸见你,也没那个胆子见你,不拾犯下的错,他们的包容与沉默就是纵容,也是在大祸临头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

“可尚今六剑侯仍旧与世长存,至少在这青剑门中,算得上是自己人,有他们作势,我也放心。”

“在我云游回山接管剑门前,他们这群人工于内斗,掌门之位悬空,彼此纷争不断,而其中因果,无非就是争个谁高谁低。”

“而现在,正统在前,没有人能比你更有话语权,青剑门的未来不能再拘泥于我们这些老东西了,你们新时代的人朝气蓬勃,在这个时期是最有发言权的,所以,你来选吧。”

五百年前,同样是六个年轻人在一间简陋屋子里如此这般的重聚,他们同样一个个肩膀上扛着春秋风长,扛着年少的草长莺飞与无羁无绊与快意恩仇,他们比任何人都有信心与勇气去闯荡那个充满机遇与未知的天下。

家徒四壁,却是六龙齐出,于风云中一鸣惊人。

天雷滚滚,渡化成龙,于这剑林,傲视群雄。

他们就是剑道的里程碑,是铸就了神骁近代剑林最辉煌历史的执笔者,一座座高耸入云直冲天穹的不周山。

而如今,时光荏苒,只是往日不再。

六剑如群星散落人间,有的在风中落尘,有的在离散中沉沦,更有的,在痴迷的道路中折返,在彷徨中忘却逍遥,还有的,或阴阳两隔,或如陈就玉这般,拘束于人世红尘。

迟暮悲歌,却不是古稀之年,岁月仍然,却不似当年模样,誓言信誓旦旦,仍旧敲打着承诺者的脊梁,只是执手之人却早已不在,回顾四周,对影三人,空有彷徨与思挂。

六绝剑冠,这是神骁九千年时至今日都难以超越的千古无二,而如今,仍旧在红尘中徘徊的,却独独只剩下陈就玉这一剑独尊。

他是这整个神骁剑林的瑰宝,也是曾经辉煌的余晖,即便悠久,却仍旧削铁如泥。

而眼前的六剑侯,又何尝不是一方大摩?哪一个不是气宇轩昂?哪一个不是当世无双?

他们仍旧铸就着青剑门的永昌,只要这一棵棵顶天立地的万年青仍旧屹立不倒,青剑门再逢一春,也只是静待融雪。

可青衣还有话说,她还有,属于她自己的道。

因为她遇见了一个人,看见了许多曾经挣扎一生也都看不到的东西,她明白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弄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她才以身至此,面对着这曾经历史与回忆中的洪流汹涌。

她的而立之年,是别人赋予的,那个时代的精彩并不属于她,可她也仍旧被冠以旧世界的残喘,那个时候的她,仅仅只是无名之火。

可属于她的时光仍旧沉沦在那里,她就像定格在那一刻的历史长河中,也是在遇见那个人,她的世界才渐渐溶解,她才得已走入这繁花似锦的天地与山河。

她要辞去旧樊笼,于当世且放声歌。

“并非是我有意要拆你的台,二叔,只是这些年来侄女耳根子清净,听不了什么流言蜚语,侄女就是个小女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您说的大任,侄女选不了。”

说到这里,陈就玉也是深以为然,他当然知道青衣是什么意思,对于她说的,他也早有预料。

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太过公道,也对,青衣回家了,她回的是家,而不是青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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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剑门想要崛起就需要新鲜血液,悠久的传承没有错,真正的弊端来自于人心的成见与欲望的失衡,一场生死,侄女看清许多,也是在借着别人的肩膀活着。”

“可侄女也以为,年轻人可以不用在乎世俗的拘束自由自在的活着,老一辈的劝诫只是经验,天地这么大,该怎么飞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总是看顾着笼子,纵使有翱翔天际的翅膀,也与身在樊笼无异。”

“青剑门的这点传承,不也曾经在整个剑林大放异彩?侄女回来,不是为了抹去天下人的成见,也不是为了那些什么多宝贵的传承,而是因为这里是侄女的家,侄女想回来。”

“已经画成方圆的秩序再打乱重来才是真正的舍本求末,为了一个人的理想而付炬一群人的自由,这是执权者的霸道,而非我们修道之人的秉承,一把剑再长也不过三尺,可一个人的一生不会只拥有一把剑,想要突破限制的桎梏,人的思想首先就不能封闭。”

她说着这些她本就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心里那个人的影子逐渐的凝成实质,也是到了这里,她才真正胸有成竹,好似一口气吐尽胸中积郁,只叫青山再一春,天地再争鸣。

“一个人的命运只能背负他可以承受范围之内的因果,苦难再多,也不过是命途中的颠簸,谁都会有想做英雄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说,侄女可能也只是想证明,我陈拾玉其实也不过一介凡人。”

“可父亲的时代已经是过去式了,人们不能抓着这点成见活一辈子,他们既然相信年轻的生命能够挣脱迂腐的短见而破茧重生,那就应该放手让他们去做。”

“所以,侄女相信眼下的诸位比任何人都有能力担当青剑门,不再是为了往日青虹贯日的荣耀,而是成为我辈修剑的骄傲。”

何谓之千秋之别尽在朝夕?眼下的青抬衣,可谓真知灼见至理名言,她好似化身书中走出的圣贤。

而她最后的那两句,也是某个人对自我的宣言,她已经记了太多,终其一生的茫茫苦海里,她这是第一次见这么一个特殊的人,以至于他说的话,字字珠玑。

所谓的执子之手,并不是牵起手来一起走到人生的终点,而是在风雨中同舟共济,而所谓的相濡以沫,不是两个人的日久生情,而是情感的共通于理解,将两个本来不那么相似的人雕琢的逐渐吻合,这是岁月的神迹,也是两个人的真心。

眼下的青衣,再登一层楼,终于能够看到他眼中世界的风景,在两人的声音终于能够吻合的那一刻,她的思念越发迫切。

而一旁的陈就玉,早已在恍惚之中,他手里摩挲着那温纯的良玉,那凹口在他的抚摸下越发的圆滑。

他试想,倘若没有那场野心的阴谋,没有那场群锋问芒的争斗,没有在荣耀遮蔽良知的诡谲下屈服,会不会现在青剑门会有所不同?会不会仍旧的如日中天?

可历史没有如果,不拾走了,他留下的这个家庭也在危乱中崩殂,也因为这个,在他回来的时候,他才会在他的坟前痛斥他的自私,可墓碑没有情感,唯一在听的,也不过一座坟茔。

可他也认为,倘若不拾还在,他一定会骄傲,会自豪,会昂首挺胸的笑,因为他的这个女儿。

作为一个父亲,他终究是错了,作为青剑门的掌门人,他也错了,执念不是为恶的理由,当人的身份越来越大,那么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就绝对不止一个。

可他没看到,所以才说这是偏执,是野心,而一个人没有了自知之明,也就会在越加的自以为是中开始迷失。

陈拾玉,当年为了这么个名字可谓是愁坏了兄弟两人,委实是布衣出身,没读过什么圣贤哲理,只知道盯着书本上的字看了一行又一行,最后还是都不满意。

而这两人自己的名字,据说也是当年家中二老在海湾施渔时,一名路过的老道人所赐。

那老道人见夫妻两人明明相谈甚欢却愁眉不展,于是便上前询问,一问原来是妻子诞嗣将至,可人无学凭,取不出什么得称的好名字,怕糟了孩子往日的道途。

天下父母心也就是如此了,娃娃还没落地,就操碎了心,而那老道人只是时抚须而笑,用手沾湿江边绿水,在那船棚的木板上勾画出两个名字。

妇人所怀乃是胞胎,先露头的便是大哥,赐名陈却择,字不拾,后来的,便是老二,赐名陈定玄,字就玉。

夫妻闻过则喜,只觉得名讳博学而玄乎其玄,躬身拜谢,老道人只是抚须而笑。

两兄弟就没那么讲究了,同样的出身同样的处境,就不讲究什么三六九等了,图个吉利,利索的摘下了兄弟两人名字中的各一个字。

遂取,陈拾玉,字抬衣,因为又是女子,再者这丫头生下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