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营里处处是紧绷的气息:李助带着人给归顺的俘虏分编队伍,每个队的老兵都握着刀站在队尾,俘虏们拘谨地站着,连呼息都不敢大声;负责看守的士兵把长矛架在营门,盯着留营干活的四千人,只要有人靠近栅栏,就会厉声喝问;亲兵快马加鞭去传调令,马蹄声在营道上敲得急促,惊得归顺丰虏们纷纷抬头张望。
李星群走到营墙下,望着远处南疆营地的方向,耳边是士兵的喝斥声、俘虏的低语声、马蹄的疾驰声,这些声音搅在一起,像决战前的惊雷。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心里清楚 —— 这些准备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开打,归顺的俘虏会不会倒戈,还未可知。但眼下,他只能赌一把,赌军令能压得住两边的火气,赌这些人能暂时放下仇怨,先扛过决战。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压得巢湖营喘不过气。启军的巡逻队提着灯笼走过俘虏营边缘,火光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灯笼里的烛火被风晃得明灭,照得草棚外的木桩泛着冷光。草棚里,十几个归顺的南疆士兵挤在一起,借着月光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压低声音抱怨着,话里满是怨怼。
“白天领火枪时,那个老兵的刀就架在我脖子上,好像我会反水似的!” 一个矮壮的南疆汉子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不就是打了几仗吗?咱们都归顺了,还这么防着!”
小主,
旁边的青年揉着被枪托撞红的肩膀,声音发闷:“何止啊,中午领窝头,咱们的比启军士兵的小一圈,还掺了更多霉点。他们说‘先紧着守城的吃’,我看就是故意苛待咱们!”
“要我说,还不如跟着侬智高走……” 有人小声嘀咕,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人拽了拽胳膊,“别乱说!没看见巡逻的刚过去?被听见了,又要被关禁闭!”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草棚后的老槐树下飘出来,脚步轻得像猫,连草叶都没惊动。月光落在黑影身上,只能看出身形纤细,裹在宽大的黑斗篷里,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草棚里的南疆士兵瞬间僵住,原本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几个年长的士兵猛地站起身,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 —— 那里本该有部落的短刀,却早在被俘时被收走了。他们脸上的怨怼变成了恐惧,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弯腰行礼,却被黑影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像冰锥似的扫过草棚,连最开始抱怨的矮壮汉子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黑影走到草棚中央,声音隔着斗篷传出来,又低又哑,听不出男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们圣地做了那么多事,他们防备你们,有什么奇怪的?”
矮壮汉子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可是…… 圣女大人,” 他顿了顿,见黑影没反驳,才继续说,“那个太原府,真有您之前说的那么好吗?有吃不完的玉米,冬天还有暖炉?”
黑影抬手,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轻轻落在草棚的木桩上:“不止太原府,还有更好的地方,离南疆不远,有能种三季的田,有不冻的河。本座若想杀你们,当初在部落里就动手了,何必费力气让你们归顺?”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草棚里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眼里的疑虑淡了些。一个年轻士兵小声说:“我们自然信大人…… 只是这日子太憋屈了,每天被盯着,连喘口气都不自在。”
“憋屈也得受着。” 黑影的声音沉了些,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这一次战争,总会死些同胞,但活下来的人,能去有暖炉、有饱饭的地方。你们在这里抱怨,若是被启军听见,只会让他们更防着咱们,到时候,谁还能活下来?”
士兵们都低下头,没人再说话。草棚外传来启军巡逻队的脚步声,灯笼的光晃过棚口,黑影往暗处退了退,几乎融进夜色里。“记住,少抱怨,多做事。” 她最后叮嘱一句,声音轻得像风,“别让圣地的心血,毁在你们的怨怼里。”
等黑影的身影消失在树后,草棚里的士兵们才敢抬起头。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 那里有个不显眼的小红点,是归顺前被 “圣地” 的人扎的,此刻正隐隐发烫。他们都清楚,自己之所以这么服帖,不光是因为黑影的威严,更因为那藏在血肉里的蛊虫 —— 只要黑影想,他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月光重新落进草棚,巡逻队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矮壮汉子松开拳头,叹了口气:“算了,忍忍吧…… 总比跟着侬智高去当炮灰强。”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没人再提抱怨的事,只是搓手的动作慢了些,眼里多了几分认命的沉寂。草棚外的风更冷了,吹得棚顶的茅草 “沙沙” 响,像谁在暗处低语,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