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岌岌说出‘亲人’二字时,咬紧牙关,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风一阵一阵呼啸而过,雪的声响叱啦不断。她没有任何疑问句,凡是确信无疑的从不会更改,包括在今年初雪来时,确信生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的哭喊声中暗含着的不甘、不满和无奈,此前从未正面表露。
亲兄长桑寄生死了,这世上无人能随时随处注意到自己的感受。越来越坚强的背后,也垒起越来越高的自尊。
西月忍不住两行的泪滑落,她抚着桑岌岌的背,双唇抿成一条线。桑岌岌啜泣声此起彼伏,她尽可能压制着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任由喉咙发出声音,身体抖动。
锟满几乎是用的气音,他微微低下头,自顾自地说:“如果你来,是为了你的兄长赎罪,那就给我离开这里。”
锟满说了许多次,他不怪桑寄生,更不会将自己的事情怪罪在他亲人身上。但这种话任由任何人听起来都有可怜桑岌岌的意思,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嘴上如此说,心中也是这样想。桑岌岌一切只是为了赎罪,只要她出现,便会勾起那刻骨铭心的痛,生理上遭受的,全部都会像是噩梦一般再度席卷而来。不如率先原谅,掩盖罪责,当从未发生过。
两方互相不理解。无奈,此事被杏声强行按下了终止按钮。
次日清晨。
昨夜桑岌岌在西月身边躺下,西月已经醒来看了好一会儿书,她还没醒来。杏声在帐外,西月出去看,雪已经停了,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白得晃眼,几乎分不清任何的边界。
金天站在杏声身旁,焦急跺脚,见西月出来,问:“神女,岌岌还好吗?”
西月回答:“许是昨晚喝了酒,现在还没醒来。”
“其实大将军很在乎岌岌,只是不知如何表达。”金天还想说什么,见杏声一直皱着眉,又不敢多说。随后简单地说了一句,“大将军他只是希望岌岌能像是对大家一样公平的对待他而已。”
“昨晚睡得可好?他们已经到了乐宾,我们今日便去汇合。”
西月点点头。西月对金天说:“岌岌心中对锟满大将军有所愧疚,自然很难与他以朋友相处。况且岌岌与其兄长相依为命,兄长又是因此事而... ...”
说着,西月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了,停顿了好一会儿,眼圈又红了起来。
杏声走前半步,对金天说:“神女的意思是,世间各人门前下雪,其中隐埋在雪中的,我等不必非要戳破。”
金天微微鞠躬,应了一声。
“我拿个东西。”西月说罢进帐去,见桑岌岌已经在床边坐起来,双手摁在脑袋上,见西月进来才抬起头。
西月靠近问:“头疼吗?”
桑岌岌点了点头。西月坐在她旁边,手放在她瘦削肩头上,说:“凡事都有定数,没必要一人抗下。我知道你心里对此事还放不下,不如先收起来,往后再说。”
或许是再度挑起话题,桑岌岌掩面哭了起来。
“他们说我哥哥叛族,伤了大将军,但我哥哥他不会叛族的。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相信我哥哥会做出这种事情。”桑岌岌一边摇着头一边哭,“他对我很好,对身边的人都很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不是那种人。”
西月心中万种情绪,如鲠在喉。西月想起初次见到桑岌岌时的模样,只觉得这个女孩,举止永远正确,话语不容有错,不给桑寄生添一点儿麻烦,就连喝醉了酒也说不出任何伤人的话。可正是如此,西月似乎在这样微笑和坚强里看到了可怜之处,不禁有股揪心的疼。
桑岌岌察觉到西月恻隐,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依旧带着微笑说:“不必担心,我没事。”
“锟满大将军并非冷酷之人,若你们二人能相互袒露,或许能分解一二痛苦。二人因此事耿耿于怀,伤人伤己罢了。”西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先劝解。
桑岌岌一愣,笑着说:“但毕竟是我哥哥伤人在先,我自知其中分寸,不必担心我。”
西月站起来,说:“我不能久留,日后再见。”
桑岌岌拉住西月的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西月转过身,看向桑岌岌。桑岌岌擦掉眼泪,直勾勾地看着西月,问道:“锟满大将军此行必死无疑,是吗?”
“军中之事,我并不能全知。”西月真诚地回应。对此西月并不想隐瞒,熙天城位置特殊,尤其白界等多有出没,若是两界开战,首当其冲便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