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月楼内一众食客,一边听那两人说唱,一边吃菜喝酒,这些人不时大笑两声,更觉其乐无穷。当听得那两位说唱之人,讲道翠云楼里的“明月皎皎”之时,各自便都格外留上了心。
有几位食客也曾去过翠云楼,听了那两人的说唱,更是得意洋洋地说道:“不错,翠云楼里的两大头牌,堪称‘明月皎皎’,啧啧啧!她们果然是妙趣无穷啊!”
旁边立时有人说道:
“那你快说说,那个叫什么‘娇娇’的,长得什么样?她功夫好不好?”
“娇娇再怎么好,有明月好看么!想当年,我为了和明月睡上一晚,可花了我五百两纹银呐!”
“明月算什么!和娇娇相比,委实不值一提!莫说是纹银五百两,五十两我都不愿意!”
……
这一下,台下的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整个中庭之内,已变得嘈杂不堪。任那两位说唱之人如何巧舌如簧,只听得台下众人七嘴八舌,此时已无人留神他们接下去所言者究竟是何。
这时候,从座间站起一人,他此时已喝完了酒,桌上菜肴也已吃得所剩无几。他叫来小二,结清了酒账,便意兴阑珊地慢步走出了得月楼的大门。
这人身穿一件褪了颜色的灰布袍,看上去年纪五十上下,身形不高,五官长得有些猥琐,头上已然谢顶。他眯缝着双眼,一边慢慢走路,一边还不时打着饱嗝。旁人见了这么一个容貌猥琐又丑陋的老头走来,无不避让两边,许多人还不免朝他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走出得月楼的大门,蓦地被头顶一阵阳光直射,几乎睁不开眼,是以竟和迎面走入得月楼的一个青年男子撞了一个满怀。
“死老头!你会不会走路!”那青年男子怒道。
此时,那青年男子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妙龄女子。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好天气,这两人排队也要来得月楼吃饭,看得出,这一对男女的关系,自然是不一般。
秃顶老者瞥了青年男子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要出声,但最后什么也没讲。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揍死你!”青年男子撸起袖子,对着秃顶老者吼道。
当着身边这位妙龄女子的面,青年男子更是气势汹汹,瞧他这架势,若秃顶老者再不赔礼道歉,他立时就要给对方来一通拳脚。
“哎呀!算了!茂哥,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吧!好不容易等来的座位,莫要给别人占了去!”青年男子身边的那位妙龄女子,却拉着青年男子,急欲走入得月楼之内。
“好好好!都听珠妹的!”此时,那位被呼为‘茂哥’的青年男子,再也不去理会秃顶老者的反应,便领着身旁的女子,疾步往得月楼内而去。
那秃顶老者朝身后的一男一女望了望,忽然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他虽已顾自转身朝门外行去,嘴里头却好似还在喃喃自语。
此时,若那秃顶老者身边有人,自能听见老者嘴里正碎碎念地说道:
“哼!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千户面前自称‘老子’!要是回到两个月前,老子在南安平司里的时候,嘿嘿!老子先把你一口好牙打碎,再把你抓进我南安平司的密室,让你好好尝一尝‘青字五爪’的滋味!”
任谁都想不到,那位五官猥琐、头发谢顶的老者,居然是昔日青衣卫里高高在上的南安平司千户,裴才保。
若叫那位刚刚与他相撞的“茂哥”,知道眼前这位相貌丑陋的老者,竟是昔日闻风丧胆的青衣卫千户之后,恐怕,“茂哥”当场会吓得瘫在地上,涕泪横流。
只因青衣卫的名声实在太大,也实在太过吓人,就算是昔日的千户,一般人也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只可惜,如今的裴才保,境况已大不如前。他在密室审问赵昱之时,被赵昱只是胸口撞了一下,就当场晕厥,还断了好几根肋骨。那裴才保回到家中,休养了一月,虽然病体康复,但他再怎么运气之下,气海中竟已是波澜不起。
裴才保悲哀地发现,他已然武功尽废,从此只能成为一个不会半点功夫之人。
他苦练一辈子的“裴家刀法”,他独创的二十六路双刀秘技,如今,都已成了无用的招式。
失去了体内的真气导引,就算你学会了全天下的刀法招式,更有何用?!
青衣卫都督沈环派人来他府中探望,得知他武功尽废之后,摇了摇头,当即便向沈环如实回禀。
裴才保初时还想隐瞒,到得后来,连他自己都已万念俱灰。
一个武功尽废之人,如何还能在高手如云的青衣卫里做事?
沈环念在裴才保于青衣卫里效命多年,毕竟一员老将的份上,虽知他武功全失,还是想留一个百户给他做做,然当时就被他婉辞相拒。
他虽然丢失了武功,但不想丢失了尊严!
若象他这样的一个“废人”,还要舔着脸在青衣卫里做事,岂不是自取其辱?
他的上司应当安排什么差使给他呢?让他扫地,还是端茶、送水、烧火、做饭?
他非但辞去了青衣卫里的所有差事,就连韩王李祚向推荐他担任文官的想法,也一并拒绝。
他原本就是一个武人,一向颐指气使惯了,如何能在琐事纷杂又派系纷呈的文官队列中,混得一席之地?
于是,他只能呆在自己的家中,日日饮酒买醉。
不过,就算他日日纵酒,狂欢且醉,又怎能浇灭,这心底的一腔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