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从前铺得满世界兔儿白的雪,被太阳晒作了水,融在窗前的丁香上,看起来欣欣向荣,但迎面吹来的风,仍是冰凉的,沁人的。
沈南宝因而叫人闭严实了暖帘,比阖了门还捂得密不透风。
遂风月这么一说,沈南宝也不计较她嘴没个阀门,只瞟了一眼她,“你以为膝下有子就是好的?”
沈南宝抿笑着啜起茶,待得放下盏时,却又改了口,“不过,有子就是有了底气,也确确极好。”
一语成谶,合妃娘子自有了康王,每日给圣人晨省不是头疼就是脑热,反正就是找着各式借口不去。
先前圣人倒还算和善,总任她去,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不止合妃,便是其他娘子也都纷纷效仿。
沈南宝好几次去晨省就撞见了空荡荡的正阳宫。
圣人到底是圣人,且得端持着一国之母的稳重,不好表现什么,永福帝姬便替她铁青了脸,平常冷脆的喉咙也成了转板的二黄,变了调。
“这冬日冬眠来得懒,我倒还能理解,这都开春了,还这般懒,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可惜,这样话拐话的骂啐并不能叫圣人好受点,反而愈发拉长了脸,“你才活多久?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永福帝姬脸白了一瞬。
圣人却转了眼道:“这开春换季,是少不得要着风受凉,她们平日里卧着不动,身子娇贵,自然受不得这样磋磨……”
圣人停了一停,冲秦嬷嬷扬了下颏儿,“你去翰林医官院叫些疾医来给他们把把脉,再到尚食局那边,叫她们分派些司药给各位主儿瞅瞅,看饮食是哪里出了岔子,又或是哪里需要调适的,总之不能再差了她们的身子去,官家虽然而今年岁大了,却也欢喜再添些子女。”
再添些子女。
是再添些子女,还是借由着这话给合妃敲缸沿呢。
但毋论是出于什么心态,合妃有了康王,便是有了同圣人对峙的底气。
就是把缸沿敲得粉碎,合妃也绝不会像先前那样伏低做小了。
沈南宝看得清明,待在凤阳宫也愈发的偷闲躲懒了。
至于那个病秧子康王,倒也是奇怪,自从过继给了合妃之后,身子一日好似一日,从前着点风就咳嗽不止的,而今别说着风了,就是赤脚走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奴婢先前还以为这事是旁人吹嘘,没想倒听一宫人说,确确如此,那康王殿下就是在禁内也不着袜子的,就只是卧坐时才穿戴一会儿罢了。”
除云道可不是,“看来合妃娘子在这事上还真没夸张,倒真是久病成医了,不然怎么解释这康王一到合妃名下,那样弱的一身板便日渐雄壮了呢!”
沈南宝正临窗看书,一页一页的纸翻动出清嘉爽脆的响,听到这话方才从书里抬起点眼笑,“那也不一定,也许是合妃同六哥哥八字相辅相成呢。”
这话传到圣人耳朵里,只惹来她轻浅的一嗤,“八字相辅相成?”
正阳宫不见人时总垂着帘,外头的天光照不进来,只有壁灯上零星的火苗闪烁,因而有不少烛火照拂不到的地方,圣人的那双眼便是从这样的地界里淬炼出来。
跪在下首的永福帝姬眼见着,心惊肉跳。
一壁儿的秦嬷嬷见惯不怪了,声音仍是那么平和沉稳,“宫人说了,永乐帝姬性子谨慎,平日在她们跟前总不会多攫一个词的,而今说这么一番话,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