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太太顿了顿,在沈南宝的手背上拍了拍,“你被关进殿前司,是宝姐儿替你去说的话,我明白你心底儿对顾氏有些耿介,所以先前那样冷待她,但孩子至少是无辜的,更况早前因为那事一直流落在外,波折了经年才回了府,是个可怜见的,你且多疼爱她几分。”
或许是老太太说得令人动容。
又或是‘顾氏’二字,曾经这般熟悉的名字,如今听来这般久远陌生。
所以令沈莳恍惚了一阵儿,半晌,才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溜苦涩的褶儿来,“是我错处,让你这些年吃了苦头,你近日……在府上过得可还适应?”
他好像是怅惘的、悔过的,但眼底却是冷漠的、疏离的,衬着那亲和温煦的声口,叫沈南宝眼见着、耳听着,心头总有几分别扭。
不过前世早尝过了这旁人都歌颂如山父爱的浅薄,今世沈南宝便没有多大哀婉,垂着眸,努力挤出一丝动容。
“劳父亲挂怀,我从前在赵老夫妇膝下,也惯是自力更生的,来了府上,同风月二人,住在生母从前住过的荣月轩里,睡着姨娘从前睡过的塌,用着姨娘用过的器具,总觉得姨娘还在身边,心里也因而慰藉,也不觉得什么不好,更没什么不适应的。”
她还是那样的声线,又平又缓。
但越是这样,就越能咂出言辞里的深怨。
什么叫做同风月二人?又什么叫做姨娘尚在身边?
是在告诉他们,顾氏冤魂不散,眼瞧着他们怠慢她?
殷老太太即便早有准备沈南宝的不合时宜,但听到时,老眼皮子还是忍不住的猛跳了一下。
彭氏见状,拍了拍自己的额,拈着声儿,笑,“是奴家忙糊涂了!先是忧心老爷,又顾着春日宴那头,便忘了妥善宝姐儿,赶巧,这不倬哥儿紧着秋闱?老太太前阵子不也打发了些不利索的下人?府上仔细算算正缺人儿,我明日去牙行,再买一些靠谱稳妥的人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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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老太太眸子刀似的扫向彭氏,手却擎起锦帕往嘴角缓缓掖了掖。
“官家勤政,爱民恤物,这才民康物阜,朝能听梧凤之鸣,夕不闻谷驹之叹,但龙图阁直学士曾以正考父饘粥糊口、李文靖陋居简室、季文子衣不着帛,勉励子孙行俭戒奢,更何况老爷才因贪墨累及狱听,险些赭衣裹身,还不得警醒着点,俭德辟难。”
一通话说得不徐不快,彭氏听得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忙抓紧了锦帕,扯着嘴皮子笑回:“母亲训诫得是,是奴家考虑得不妥当。”
殷老太太并没理她,刹了声气,转头看向沈南宝,“你主母忙得糊涂没周顾得到,你怎么也成了锯了嘴子的葫芦?院子没有粗使,都不说一说?成了心的叫我见着难受?”
言讫,将帕子往眼梢一拭,露出微末的晶莹水光,倒显得十分情真意切。
沈南宝前世就见过她们这般魑魅魍魉的模样,耳根子哪里还能软。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表面功夫做得足了,她方能运筹,便也随殷老太太一并红了眼眶,“虽说那日殿帅与了口诺,但到底如何实在未卜,祖母难免忧切父亲之事,近来又缠绵病榻,我害怕我再将我的事说与祖母,累了祖母的心神。”
一番话,说得既拳拳孝心,亦不忘自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