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春熙瞧着谢灵瑜的眼神,轻扯了下听荷的衣袖,最后竟将她拉了出去。
两人到了外头,听荷轻声怨怪:“何故将我拉出来,殿下身边岂能无人伺候。”
春熙到底是比她年长,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呆子,没瞧出来殿下是故意支开我们。”
“故意?”听荷不明。
春熙朝里面看了眼,压低声音:“殿下只怕是想与萧郎君独处。”
啊?
听荷正要回头朝那边窗棂看去,却被春熙一把扯住走出了院落。
*
待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两人坐在窗边,一丝冷风吹入屋内,谢灵瑜伸手拿起酒杯,给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面。
清亮的酒在天青色杯子里,烛光落在上面,轻轻摇曳。
她抬头将酒壶,递给对面的萧晏行。
对方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只是萧晏行刚把酒倒进杯中,对面的少女已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
一连串不可控制的咳嗽声,从谢灵瑜的口中溢出,本是欺霜赛雪的脸颊瞬间泛起薄薄红晕,犹如春日里绽放的嫩桃花瓣,绯红鲜活的可爱。
萧晏行见状,犹豫片刻,还是劝说:“殿下若是不善饮酒,可以慢酌。”
谢灵瑜手指轻轻捏着杯壁,在灯火下酒杯轻转,莹润指尖晶莹剔透,她垂眸望着杯子,上一次她喝的酒是一杯鸩酒。
那天也是如此,她仰头喝下,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少女似陷入了沉思之中,萧晏行并未打搅她,只是垂眸安静坐在对面。
直到谢灵瑜抬头望向他,手掌托腮:“还未曾问过,你可有表字?”
萧晏行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抬起眼睫,却一眼瞧见对面少女,托腮的那只首手臂宽松袖口轻轻滑落,露出手腕那一截如凝脂白玉似的肌肤,在灯光上更是莹白的晃眼。
他微微抿了下唇,才徐徐说道:“家中长辈赐了表字,辞安。”
“辞安,”谢灵瑜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语调又缓又慢,似细细品尝过了,这才慢条斯理说:“以后我便唤你辞安。”
并非没人唤过萧晏行表字,但是少女过分清甜的嗓音,似给这两个字上了一层蜜。
萧晏行落下眼睫:“殿下若是愿意,只管这般叫就好。”
谢灵瑜又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
这次,连萧晏行都瞧出这位小殿下,哪怕从始至终言笑晏晏,可心底却是心事重重。
只不过这样的贵人心事,他又何必去窥探。
反而会惹来无端猜测。
萧晏行自打定心思,在春闱之前要利用永宁王府,在长安低调行事,自然不会去犯不改犯的忌讳。
说是两人对饮,倒不如说是谢灵瑜自斟自饮。
萧晏行不过喝了两杯,她已是四五杯喝下,脸颊上的红晕越来越重。
“你说人为何会偏心,”谢灵瑜脑袋微歪看着他。
此刻在四周摇曳的灯光下,少女杏眼里被如同蒙上一层水光,眼底泛着天真又懵懂。
萧晏行怔愣了下,声线平和道:“五指尚有长短不一,何况乎人心,自有高低偏爱之分。”
谢灵瑜闻言,忽地笑了:“也是,这世间本就有许多叫人想不通的事情,比如为何会有人那般偏心外人呢。”
这话意有所指。
萧晏行依旧没有追问,有些话本就不该是他追问。
可眼前的少女,方才还天真剔透的一双眼睛,此刻似藏着说不出的委屈,水光在眼角渐渐凝聚,似摇摇欲坠。
谢灵瑜深吸了口气,似要缓解心头情绪。
可是脑海中,方才在母亲院中发生的事情,再次浮现出来。
当她要将章含凝的婢子赶出王府,不等章含凝露出委屈表情,韩太妃头一个开始发难,她震怒的看着谢灵瑜:“你这是要做什么,回府第一日,便要搅得这个家不得安宁吗?婢子犯错责罚便是,何至于要将人赶出府去。”
其实到这里也就罢了,真正叫谢灵瑜发笑的,是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将含凝身边的婢子赶出府中,让她日后在王府如何自处。”
说到底,韩太妃并不在乎一个婢子,她所在意的是谢灵瑜将章含凝婢子逐出府外,这是踩了章含凝的脸面。
她怕章含凝日后在王府这些仆从跟前,抬不起头来。
常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如今瞧着,韩太妃在意章含凝这般深,谢灵瑜倒成了外人一般。
只不过若是从前,谢灵瑜为了想要博得她的欢心,或许会退让一番。
但如今她对于得到这样虚无缥缈的关怀,早已经没了期待。
既是回了王府,就该叫所有人知道,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是谁。
因此直到最后她也是决断到底,未曾改口。
韩太妃见她这般强势,竟也不知该如何转圜,最后竟气到当场下了逐客令,说忽然头疼欲裂,不留她用膳,让谢灵瑜早些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