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旸村村长,不,该叫他前村长了,他忍着肌肉的酸痛,想把儿子的容貌深深刻在心里——现在的人们讲究严父慈母,他二十三岁有了这唯一的儿子,也是自己天生的接班人,等儿子能走能跑了,他便板起脸把儿子当个大人对待。他虽然不是什么完全的好人,当了半辈子村长也有自己的私心,可自认已经尽心尽力地把儿子往好了教,没想到竟教出了一头随时准备噬人的狼。
他活了七十多年了,阅人无数,只要看对方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是不是安分的“羊”,却唯独错过了离自己最近的人——他憨厚的、孝顺的、总喜欢站在自己身后微微低着头的儿子,早已不知不觉地长大,成为了一个贪婪、冷血而虚伪的“人”。
老人张口欲言。语言在他脑子里打转,口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中风者的通病。
“闫……不……孤——你和……”
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他全身都在颤抖,脑子越发浑僵僵一片——不,明明他落水时还能说话的,为什么只是短短一天就会恶化的如此厉害!
他瞪着儿子手中的药汤,心里悲哀愤怒地想要哭出来——他喝的,真的是治中风的药吗?
“爹?你说什么?”程历微微前倾了一点身子,只是一点点,然后又厌恶地缩了回去。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他厌恶这源源不断从鼻子里钻进来的,老人身上普遍都有的“老人味”:“我先走了,外面还有好多事要做,我们打算再办一次像打戏台那种规模的法事,把那个人引出来,不管他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我都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如果他能在说话的时候好好看看自己的父亲,就会发现,此时的父亲已经被窗外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绿色湖水在阳光下闪动着微光,在老人眼角的余光中,对岸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正死死的盯着这里!
老人奋力想起身,却只能得到身下床榻的几下摇晃。
程历恍然不觉,最后在父亲肩膀上和善地拍了两下,朝门外走了出去。
老人看着他的背影,一阵绝望和悲伤涌上心头。他双眼望着湖水,长青湖仍是一片平静,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对岸那个人影不见了。
真的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