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落水的那声音愈发癫狂,即使相隔甚远,我也能想象到一个形容疯癫叫骂不止的男人在不计后力的拍打着水面,他看到了一些令他心虚的、害怕的、愤怒的东西……他看到了什么呢?
——“军临汉上马嘶风,尸堰满江心血流波;休想逃亡,没处潜藏,怎生的躲?”
——“烧残半堆柴,支起九顶镬,把那厮四肢梢一节节钢刀,亏图了肠肚鸡鸦啄,数算了肥膏猛虎拖……也不用香共灯、酒共果,但得那腔子里的热血往空泼,超度了哥哥发奠我!”
脚下的船猛地被撞了一下,我立刻明白,这场从中心蔓延而来的闹剧已经波及到了外侧。
“小师父,您坐稳了,幸好我们这船停的靠外,我带您出去。”船家已经开始划桨,但移动的过程中,船的四周都受到撞击,楚赦之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我的耳力又不足以从一片嘈杂中抓住他的动作,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烦躁不安。
“停下来吧,船家,这样下去没有用的。”我双手抓住栏杆,用最大的声音,沉声道:“都给我停手,闭嘴,马上!”
对于慌乱无措,乱了阵脚的人,温和的语言只会被忽略,强硬的指令反而会像一根强心柱一样,令人忍不住依附。
“听我说,”我清晰而快速地向周围的人发出指令:“我们每艘船的距离太近,这是坏事,因为我们不好挪动,但也有好处,就是用正常的声音就可以令四周的人听到我们的声音。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个传一个。”
“在大雾中不要高喊,越低沉的声音传的越快越清晰。告诉你们身边所有挨着的人,先不要乱动,自己传完话后,等周围不再有撞击后,跟着自己心跳默数一百二十个数,然后跟着大流的方向划桨,听明白了吗?”
众人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却莫名从那青竹般的身影中汲取了勇气和冷静,心里有了章程,行事便有了章法。
我见他们都听话地照我说的做,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在心中轻声道:“楚赦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恨不休,怨不休,更怕俺不知你那勤厚,为甚俺死魂儿全不相瞅?”
这戏声越发凄厉,由虚转实,我心中有个莫名的预感——杀机就在下一阙,楚赦之的机会就在下一阙!
——“饱谙世事慵开口,会尽人间只点头。火速的驱军校戈矛,驻马向长江雪浪流。活拿住糜芳共糜竺,阆州里张达槛车内囚。杵尖上挑定四颗头,腔子内血向成都闹市里流,强如与俺一千小盏黄封头祭酒!”
“抓住了!这个装神弄鬼的贼人!”
心音落定,我知道,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