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五嗤笑:“要是放在十二年前,我见到你一定掉头就跑,不过现在嘛……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百战百胜的平南大将军吗?”
平阳王对他的挑衅不为所动,但也没有反驳,因为虫五说的是实话——他自己最清楚自己的情况,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境,都已经不复当年了。
曾经的十八皇子沈宣泽天赋卓越,野心勃勃,处事灵活,虽称不上刚正不阿,但也常有义举,微服时与市井小民勾肩搭背不见丝毫骄矜,被先帝亲口称赞“吾家第一侠士”。心怀仁义,不拘贵贱,那些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而是沈宣泽对自己“道”的履行。
像沈宣泽这样的武学奇才,除了本身的天赋以外,令他们能够超越常人进境的原因之一便是最开始在心中给自己定下的“道”。以“道”作为习武的奠基,再反过来用一日日的练习和随时的感悟巩固自己的“道”,来达到境界的飞升,但这种方法对自己有着强烈的限制,就是不能违背自己最初定下的“道”。人可以骗得过旁人,却骗不过自己,一旦对自己有所怀疑,动摇了道心,对于武者来说便是毁灭性的打击,轻者退步,重者也不是没有可能殒命。沈宣泽的道,便是“侠”。
侠者,以勇力抑强扶弱,仗义而为。疏财尚气,不尚势力,义之所在,必亟为之。因为侠义,他才能得一众绿林相助,先帝执政末期去往各处平叛,战无不胜;也同样是因为这份侠义,他得以认识此生挚爱,与千江月相知相守,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自己的道产生了怀疑呢?
是为了治王妃的病吗?不,好像是更早之前,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失落和从阴暗处萌生的猜疑,让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朋友,从此才真正的落人把柄,一步错步步错,侠义无法让他得到的东西,权势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然后内心一点点被腐蚀。萧煜衡四处搜罗活人用作试验,平阳王开始还会警告,后来便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是用了本来就会死的人试药而已”、“我又没有亲自动手”、“这些人生来卑贱,活得如此痛苦,何不替他们解脱呢”……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他努力地说服自己,却骗不过心中的“道”。午夜梦回亡魂索命,千江月尚且无法接受这样的他,谁又能说那沉重的负罪感对沈宣泽自己没有影响呢?
道心损毁,他如今的功力已不足当年六成。
“第一招,江河万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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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如水,就着蒙蒙细雨,化作千万道江流奔走不息,虫五不敢轻视,双手一招便是一片虫墙,挡住了看似轻柔实则利如刀刃的雨水。
见对面拿虫墙应对,沈宣泽横剑于眼前,游蛇吐信,嘶嘶破风,他点足而起,落剑如雷——第二招,潇湘同醉。
“咦,这一招……”虫五用几个灵巧的跟头避开沈宣泽的攻势,有些避不过的便以外壳坚硬的毒蝎代替:“传闻不实啊,听说你当年就用这一招斩开了南宁叛军紧闭的城门,现在,就这?”
沈宣泽本已做好了拿虫五的话当放屁的准备,闻言却还是一怔——南宁一战,是他和叶阚捷引为知己的最重要的契机。
这招潇湘同醉,暗含他得遇知己的兴奋和三战三捷的快意,行军不能饮酒,他曾和时任兵部侍郎的叶阚捷相约,待回到上京后必定要去最贵的酒楼,把酒言欢,同醉同醒。如今故人已逝,再无当年心境,这招式……也不过空有个名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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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莫笑田家老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记忆中那个笑容爽朗的青年拿着刚挤的牛乳代替庆功酒:“真期待我们将来有了儿孙的样子。”青年故意学着投降叛军的谄媚之色,拱手道:“到时,还得请大将军关照则个。”
“你少来!”当年的十八皇子照着青年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我才不想那么早成婚,盲婚哑嫁的没意思透了,倒是你,怎么这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