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忌想了一想,也是无法,只能点头:“如此,末将一定尽快追上大将军。”
鱼皆罗一愣,也只是胡乱点头……没办法,既要参战,肯定是要他这位宗师带队效果才更好,他没有推辞的理由。
就这样,傍晚之前,淮右盟追兵抵达之前,鱼皆罗率领五千禁军渡过了涣水,然后立即急行军往西北而去。如果他赶得快的话,估计明日天亮前是能抵达谯郡南端的。
而这个时候,吐万长论已经率军抵达淮阳、汝阴、谯郡三郡交界处了。
但是,就在进入谯郡的大官道路口这里,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不久前才见过的年轻人……后者在道旁拦住了他。
“老将军。”大概是地理缘故,雨水已经非常小了,房玄乔立在道旁带笑拱手。“请不要往前了,不然凶多吉少。”
“何意如此?”吐万长论一时不解。
“司马丞相既然违约往谯郡内里而去,那张首席必然不能忍受,双方必然开战。而若开战,黜龙帮虽军势参差不齐,可准备却更足、总体实力也更强;禁军虽精,却长途跋涉,补给乏力,故小战禁军胜多,大战黜龙帮必胜。”房玄乔认真拱手道。“老将军,已经开战一日夜了,你这个时候再入谯郡,已经赶不及了,反而要落入虎口。”
吐万长论有些懵,他的信息还停留在黜龙帮几个营渡河,禁军胜多败少,为了可能的大战,需要他去支援的地步……如何就成了羊入虎口呢?
停了一下,吐万长论看着马前之人,认真来问:“小子,是你觉得如此,还是你老师觉得如此?你老师怀通公又在何处?”
“是我觉得如此,然后说给恩师,恩师颇以为然,便让我来南下劝阻老将军。”房玄乔言辞利索。“至于恩师,司马丞相掉头入谯郡时他正往淮阳郡郡治赶,准备拜访淮阳太守赵佗。”
吐万长论听到这里,却是终于翻身下马,然后上前牵住对方手:“听人说,赵佗之前给黜龙贼上过降表,受过黜龙帮列名,莫非他已经投了黜龙贼?”
“赵府君立场确实存疑,但老将军若是以为他会主动出兵参战,使禁军陷入罗网,那就想多了。”房玄乔笑道。“大魏崩塌,如赵府君这类地方大员,若能拿捏住地方又无太大野心的,无外乎就是自保观望罢了。既是观望,又怎么会在情势不明之前便做先手呢?”
“那你是从何处断定前方已经大败了呢?又如何说服你老师的呢?”吐万长论一时疑惑。
“我断定的简单,说服恩师也很简单。”房玄乔稍微认真道。“因为我跟恩师之前都从河北来,晓得黜龙帮虚实,此番回程,恰好又窥见禁军虚实……老将军,我和恩师的看法一致,都觉得黜龙帮是虎,禁军是狼,原本狼群猬集一起尚可从容,但正值梅雨,狼群既疲惫又自行散开,露出破绽,此时猛虎不动则已,一动必能吞狼。”
“黜龙帮是虎?”吐万长论愣了一下,认真反问。
“是。”
“禁军是狼?”
“是。”
“你跟怀通都这般以为?”
“是。”
连番问答之后,吐万长论长呼了一口气,却又缓缓摇头:“我自然信得过怀通,但既为一军之将,总要尽力而为的,明明受了军令去支援,怎么能止步不前呢?”
房玄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了身后,也就是吐万长论大军行进方向,这个时候禁军的进军队列已经明显迟滞,甚至有止步不前的趋势了……这倒不是吐万长论言出法随,而是前方就是谯郡边界的淝水,上面对应着官道的乃是一座桥……因为前锋部队在从桥上过河,所以堵塞起来。
就这样看了一会,确保吐万长论注意到眼下境况之后,房玄乔方才回头,回应了对方的问题:“老将军,且不说皇帝都没了,三位弑君的司马有没有资格给老将军下命令,在下也没有说让老将军不去支援。”
“怎么说?”吐万长论微微挑眉。
“很简单。”房玄乔转身指着身后方向言道。“若是在下想错了,前方没有大战,那老将军行军缓一日也无妨;而若是前方有大战,老将军过去也该是接应为主,并且要防备撤退引发动乱……这样的话,何妨从淝水上游绕过去?淝水源头就在此地往北三十里,且从那里过去,部队就不会在撤退时被淝水所困,还能先拿下谯城以作接应和防守,岂不两全其美?”
吐万长论想了一想,也终于笑了:“这倒是妥当!你们这些文修倒也奇怪,总是能有这种两头不挨却让人无话可说的妥当法子。”
房玄乔也笑了:“文修无用,只能想法子,决断还要老将军自己下才行。”
吐万长论点点头,倒也干脆,直接唤人去传令,乃是让部队即刻转向,逆流而上,而已经渡河的部队,则充当哨骑,往东面去探听军情。
就在部队转向之时,吐万长论看了看头顶已经小了许多的雨水,忽然发问:“小子,你刚刚说弑君?”
“是。”
“可是,你们当日走后,江都军变,所有军士都欢呼雀跃,我也如释重负,跟禁军上下交流,大家都说曹彻早该死了,杀曹彻是天下第一等正经事。”吐万长论幽幽来言。“然后一路行军至此,沿途士民、官吏,便是黜龙贼都说,曹彻之死,轻如鸿毛……实际上,据我所知,禁军之所以服从这三人,正是因为他们三人带头杀了曹彻……若杀一人而天下欢呼,如何还要称之为弑君呢?”
“因为这三司马乃是魏臣,而且都是曹彻一手提拔的。”房玄乔想了一想,给出答复。“故此,即便是曹彻死有余辜,江都军变情有可原,但在一些固执的人眼里,仍不免有背主之嫌……何况,这三位军变前后的嘴脸也过了一些,立新帝却杀齐王,又是丞相又是左右仆射,又排挤两位老将军,为人不齿也是寻常。而若为人不齿,又要大败,失了吓唬人的兵甲,那自然要被人嗤之为弑君了。”
“没想到你这般年纪就这般‘固执’。”吐万长论听完,也不由喟然。“算了,生死荣辱,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跟我这种没什么指望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关系,梅雨眼瞅着也要停了,不管什么结果,撑一撑,回到东都再……”
话到这里,这位老将军心中一动,却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君臣相惧相残,父子相悖相仇,还有背盟卖友、表里比兴……这些事情,他这辈子见了太多了,根本提不起兴趣。
一念至此,吐万老将军只是翻身上马,顺便努嘴示意:“小子,你的马吗?速速跟上。”
房玄乔心下一惊:“老将军,我也要与你一起去吗?”
“你这人!”吐万长论有些无语。“既是你出的方略,便是我信你,也要防着你被黜龙贼抓到,晓得我的行军路线……不是你说的吗,黜龙帮是虎!再说了,你不跟我往北走,又能去何处?难道还能渡淝水去涡水那边找黜龙贼入伙吗?若是那般,我更要揪住你不放了。”
房玄乔想了一想,居然无可辩驳,便寻了一匹马,跟了上去。
只能说,这个下午,司马丞相在喝酒,吐万将军在绕路,鱼将军在加速,剩下的人在打仗,禁军的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转到主战场,完成左右两翼包抄的黜龙军此时自然已经算是大获全胜了。
“咱们当然能赢!”
李定从前方战场回来,按照传令兵的指点回到范圩子,远远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而待其拐过一个圩内路口,便一眼看到声音的主人立在路上正在大声说着什么,两边乌压压一片,屋内院外,全都塞满了伤员、俘虏,正在愣愣来听,也是不由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能赢?”
张行继续大声来做宣告。“因为你们军纪严明!全天下,就数咱们黜龙军的军纪最严明!你们看看禁军,看看之前的东都军、晋地军,哪个不劫掠百姓?哪个不滥杀无辜?只有我们没有!非只没有,这次出兵,根本就是为了保卫百姓!咱们是天下第一等的仁义之师!
“而我们这般秋毫无犯,这般救护百姓,百姓自然也会信得过我们,信得过我们,就会给我们传递情报、提供给养、补充兵员……有了这些,凭什么不胜?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般仁义文明,禁军那般残暴粗鲁,若是我们还输了,那就是老天无眼,三辉四御全都是泥胎木偶!”
话到这里,张行扭头看到李定,却是赶紧来做收尾:“诸位兄弟,此战咱们已经胜了,就在这里安心修养,且待禁军一败涂地,纷纷来降!到时候与诸位兄弟计功!”
张行站在路中,两边都是民居和院落,一边是黜龙帮的伤员,其中虽有些人知道开会“鼓掌呼喊”的规矩,却也是少数,再加上几乎人人带伤,便也只是零星呼喊;另一边,多是禁军的俘虏和伤员,此时则完全是懵的,吓懵的,饶懵的,想懵的。
“你不会真信了这个什么‘仁者无敌’的一套吧?”二人走近,满脸一言难尽之色的李定毫不客气。
“胡扯的。”张行摆手示意,声音却压低了不少。“黜龙帮的经历我不知道吗?一开始在东境是在自家地盘上起义,哪里有劫掠自家的道理?后来去了河北,倒是想抢,结果刚去的时候河北几乎是一片白地,也没什么可抢的。我现在跟他们说这个,是为了以后铺垫,因为再往后,战斗肯定会激烈和拉锯,等到军纪坏了再整顿就难了。”
李定这才缓和下来,却又感叹:“无论什么缘故,军纪没有坏总是好的,确实不容易。”
这次轮到张行多看了对方一眼,但马上就回过神来:“突然回来,怎么回事?”
“两件事,也是一件事。”李定也回过神来,正色回复。“我想问下,你让伍大郎他们一过来就南下去谯城了?”
“是。”
“围住司马化达?”
“是。”张行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能说有,本来是想让后续部队补充中路的。”李定叹了口气,说出了另一件事。“前面翟宽大概是立功心切,饶过溃兵去做截击,被司马德克一个反扑给全营打崩了,翟宽本人也重伤。”
张行怔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呼出。
他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喘口气。
“不耽误前面推进吧?”半晌,张大首席方才努力开口来问。
“目前不耽误,司马德克便是胜了,也立即往后退了,大势不变。”
“司马德克……现在三司马是不是都出来了?”
“司马化达在谯城,司马德克跟司马进达在当面,不过司马进达的旗号没再看到,而且苏靖方说他部下有人看到一彪兵马往北去了,可能是司马进达去寻司马化达也说不定。”
“这边一打完,就都得往北面去……破了他主力,抢了他皇帝,再杀了他们的丞相和左右仆射,这一战也就是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