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苻坚任用王猛改革以来,前秦除了在骊山设冶官开矿,在长安北面的三原、铜官护军辖境内,也设有冶官,分别制陶、采煤,在长安城西北,更是集中工匠五千余,打造规格统一的甲械。
吕德世出公差,吕宝仍为都统在长安周边负责练兵,吕延、吕方在洛阳吕光麾下为将,吕他时为中兵将佐在苻丕麾下从征襄阳,长安吕宅迎来送往的日常事务,就落在一群妇孺肩上,期间每逢宾友登门或回访旧交,都是暂由吕光庶次子十三岁的吕弘出面。
吕光为解苻重疑虑,以吕纂娶妻为名,修书邀长安亲族与会,信中还言及为子侄辈与河洛望姓议亲,老宅众人觉得婚期十分仓促,大多抽不开身,难以赶去洛阳,更不知吕光、窦冲所谋计策,只得由家将吕阿豺以私兵护送吕光妻妾石氏、赵氏,携吕弘、吕隆、吕绍、吕超、吕纬几个年岁稍长的子侄兼程赴洛,旬月即至。
朝中有人为此说于苻坚,言吕光将反,思及年少时在邺城的同窗之谊,与窦冲离京时的分析,苻坚暂时选择相信吕光,一面当众表示“长史吕光忠正,必不与之同。”一面传命吕光立即逮捕苻重,槛车送来长安,这也意味着其对吕光的最后通牒。
前秦建元十四年(378年),十月末,吕纂婚宴当日,吕光以取来长安妻子,稍稍取信于苻重,更假称将去信吕德世,率骊山数万矿徒袭据潼关,以包夹之势胁迫陕城大军倒戈。但苻重赴宴时,仍有百余亲兵护卫,随时可遣骑从传令郡府、武库、仓场,及城中关防,调集甲卒来援。
洛阳吕光宅邸中,僮仆私属并未武装起来,面上亦无紧张、慌乱,任有军职的吕延、吕方不仅没有异动,还为侄子婚宴告假,苻重及其卫士的警惕性也随之下降。实际上,知道婚宴真正意图的人,不足一掌之数,保密做到了极致。
吕光、窦冲自然是主谋,杨桓则是最关键的一环,前去迎亲的吕纂也被蒙在鼓里,一众人都没想到,后队僮仆所抬妆奁中,所谓的陪嫁财货尽是甲械。
至午后,新人礼成,随着酒宴正式开始,负责具体行动的数十名吕氏私兵武装到位,但也只有作为部曲督的吕阿豺,在婚宴当日才被吕光临时告知,这些来自长安的老宅私兵身家性命都依附于吕氏,忠诚毋庸置疑。
暮色降临,宴席将散时,与会宾客尽已醺醺,吕光此时才下令发动,苻重的防备已然降到最低,其麾下护卫也已懈怠,有骑士奉命欲突围调兵。吕阿豺率甲士成功拦截,但受创十数处,事后伤重不治,吕光以此功绩为其子吕大赐名吕元,又取字玄伯,仍与吕隆为伴,同入太学受教。
事后,吕光控制赴宴将吏,凭借军中威望,在以杨桓为代表的河洛望姓支持下,迅速接管洛阳周边军队,迫使亲附于苻重的军队投降,至十一月中彻底控制局势。
同一时间,巴西郡人赵宝在武始以南起兵,响应东晋,欲攻汉中。前秦攻取梁、益二州时,被迫投降的梓潼太守周虓,趁机将洛阳兵变一事,以密信传与桓冲,又找机会逃离长安,结果在汉中泄露行藏被追兵擒获,但随后就得到苻坚赦免。
而寇氏因协助窦冲秘密入洛、为吕光往来传递消息,在前秦攻淮北之战结束后,寇修之也获授东莱太守,到任后与喜好玄、道的苻朗过从甚密。这对寇氏来说是自然是提升,但对于其另一重身份,三辅地区的天师道首领来说,这又是一种削弱。
苻坚自继位以来大力推广儒学、佛教,攻克襄阳后,下令将习凿齿、释道安送来长安,极尽礼遇,更以昔日晋灭吴后,“平吴之利,在获二俊”之语,将二人比作陆机、陆云。
以沙门势力暗助前秦多年的释道安随即入驻五重寺,其地位于潏水之畔,距长安城南七十余里。在统一北方的霸主苻坚庇护下,释道安的道场聚集徒众数千,亲自主持译经传教,至苻坚遇弑同年,亦圆寂于五重寺,数载之间,共译出大、小乘说佛经十四部一百八十三卷,约百余万言。
此时的习凿齿双腿患有风痹,行动不便,而苻坚因夺取襄阳,取得消灭东晋的先机,已经有些飘了,当众宣称,“今破汉南,获士裁一人有半耳。”将跛足的习凿齿称作半人,朝中官吏自上及下,多有以此戏言,苻坚此前的礼遇自然是白费了,不久后,习凿齿就以足疾称病返回襄阳。
早在桓温以权臣霸府行废立事之际,多年前借故离开其幕府的习凿齿,就撰写了《汉晋春秋》,以记述自汉光武帝至西晋愍帝时的正统法理,来限制桓温篡晋的野心。
其中,将三国鼎立时的西蜀刘汉,列为正统,以上承东汉皇位的曹魏为篡逆,还认为直到司马昭平蜀,汉朝才算是灭亡,而随后兴起的晋朝,又印证司马炎有炎兴之义,刘禅有禅让之兆,以此宣明皇位不能凭强力夺取。
但巧合的是,习凿齿书成后,观点传播开来的同年,就对外宣告罹患足疾,成为残废之人。自长安回到襄阳后,习凿齿考寻古义,进一步详细论述晋承汉统之事,淝水之战后,至临终时仍为此留下遗表上疏建康。
北宋司马光撰《资治通鉴》,消极承认曹魏的正统性,南宋朱熹作《通鉴纲目》再度挑起正统之论,成功改变依西晋陈寿《三国志》尊曹魏为正统的旧制,尊蜀汉为正统,《三国演义》亦受习凿齿观点影响,雄才大略的曹老板就此成为戏剧里的白脸曹贼,而身为异族君主的苻坚,在后世也多为人记作淝水之战的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