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便。”
“谢王爷。”
裴至转身,面向众人,踱步至张宝儿面前,冷声
“张宝氏,适才依你所言,是我杀害了张元儿?”
张宝儿抬头仰视裴至,眼中带着恨意,咬牙
“是又怎么样?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裴至嗤笑,
“抵赖?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抵赖?你说我杀了张元儿,证据呢?光凭一具莫名出现在我院中的尸体么?说到这儿,我倒是好奇,如果是我杀了她,又怎么会让你们发现尸体呢?令人费解的是,张元儿已经找到控告裴矢渝的证据了,今日待审,她为何又要多此一举来到裴府呢?”
裴至几连问,问得张宝儿目瞪口呆,惶惑地看向魏镜,结结巴巴解释
“王爷,民妇冤枉啊,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呐。昨夜姐姐住在民妇家里,民妇见姐姐伤心,便安慰了几句。谁知姐姐恨意滔天,嘴里嚷嚷着要去裴府为阿良报仇。我还以为姐姐说着玩的,劝了几句也没往心里去,没成想她竟然真的——,”
说着说着,张宝儿又自顾哭了起来,那凄凄惨惨的样儿,叫人心生怜悯。闻昭皱眉,心道,这张家两姐妹是水做的吧,随时随刻都能哭起来。魏镜冷眼看着,等张宝氏哭了一会儿,继续问
“那你最后见她是何时?”
闻言,张宝儿提袖揩泪的手一顿,眼珠滴溜一转,略一思索道
“回王爷,昨夜民妇闹肚子,如厕时经过姐姐的屋子,听见她咳嗽了几声,那个时候,正是子正。因为民妇清楚听见更人敲更醒时的声音。”
“依你之言,张元氏子正之前还活着?换句话说,张元氏是死于子正之后?”
张宝儿一怔,低头,吞吐
“这……,是吧。”
“是、吧是什么意思?”
裴至看着她,皱眉,反问
张宝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片刻,抬头与裴至对视,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就是那个意思,怎么,堂堂刑部尚书听不懂人话!”
魏镜沉脸,一敲惊堂木,呵斥
“大胆张宝氏,岂敢如此轻慢!真相未白前,裴至仍是刑部尚书,他所问,便是我们所问,你只如实回复是与否即可。若再含糊其词,一律按扰乱公堂秩序作罚!”
张宝儿面色一白,心虚道
“是!王爷、裴大人民妇知错了。”
“裴尚书你继续吧。”
裴至点头,对着秦牧
“秦仵作,你刚才说十月二十三日,辰时初刻,发现尸体,并且死亡时间超过四个时辰?”
秦牧再次看了眼记录簿,点点头
“大人好记忆,确实。”
“辰时初刻发现尸体,死亡时间超过四个时辰,那也就是说,”
裴至一顿,斜睨张宝儿一眼,突然蹲下,与她平视,一字一句道
“张元儿最晚也是死于子初,而刚才你却说她死于子正之后。难不成,和你对话的,是张元氏的鬼魂?还是说,其实”
说到这儿,裴至忽而扬唇一笑,众人看去,一时只觉移不开眼,寻思这千年铁面真有一天开花了还真叫人吃不消啊。简笙抿唇,她知道那笑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不屑,更是一种莫大的嘲讽,只是他在嘲讽什么呢?只听裴至冰冷的声音传来
“根本就是你们在撒谎!事实是你们受人指使害死张元儿,联合裴府内奸加害于我!我说的对么?张、宝、儿。”
裴至说完,众人哗然,议论纷起,张宝儿讶然看着裴至,身子向后一坐,面如土色,仓惶地与丈夫对视一眼,颤抖地伸出手,指着裴至,大叫
“你胡说!明明是你杀了我姐姐,怎么反倒赖起我了!”
裴至站起,摇头
“愚蠢呐愚蠢!”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纸,展开
“这个,你可认得?”
张宝儿抬头看去,脸色一白,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见他亦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而后,伸手摸摸衣袖,片刻,苦着脸无声摇头。张宝儿回神转头,对裴至道
“什什么东西?我们粗鄙之人,哪里识得这个!”
“是么?那许明远你总该认识吧,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的赌契。里面的内容,难道你们不好奇?”
张宝儿看着裴至手中的信纸,恨然握拳,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际,突然用力捶自己的胸口,哭嚎道
“老天爷!你为何待我这般不公哦!最亲的姐姐和侄女儿被害,却无能为她们昭雪。唯一的儿子还不成器!嗜赌成性,败光家财,现在还被人拿出来到处说事儿哟!我的命怎的这般苦!”
张宝氏的丈夫见状一边扶着妻子,一边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刹那间,整个公堂都充斥着他二人哭喊的声音
闻昭……论演技,她甘拜下风。裴至无语地看着两人,捏捏眉心,他就不该跟他们废话!
“行了!裴尚书,你也别卖关子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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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把他们都带上来吧!”
“是!”
裴至一声令下,几个侍卫离开,片刻押着两人从大门进来
“王爷,大人,人已带到。”
张宝氏夫妇及看着,惊呼出声
“明远!”
阿奇看见于成,同样诧异
“于管事?”
裴至看了眼于成和许明远,转向魏镜
“王爷,这二人,便是破解此案的关键。”
“此话何解?”
“王爷,此案关键点有二,其一,张元儿死亡时间与张宝氏所言有出入;其二,张宝氏说是我杀害了张元儿,但其实,我一无作案动机,二无作案时间,根本不可能杀害张元儿。除此之外下官有不在场的证明。”
裴至说完,对身旁的侍卫道
“把典狱官和高护卫请来。”
“是!”
众人不解,这裴至又要唱哪出?裴至却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眼光,径直说
“王爷,张元氏死于子正之前,可昨夜下官在子正之前根本未离开府衙。昨日案审之后,下官并未直接回去,而是”
裴至说着看向简笙,简笙下意识抬眸,与他对视,心下一窒,只听他继续
“伪装成囚犯直至寅正才回的府。”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闻昭看着堂上对视的两人,突然感到欣慰,这么说来,裴至就没有杀人的嫌疑,这也证明了张宝儿他们在撒谎!裴至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正想着,张宝儿突然大吼
“不可能!你撒谎,昨日我们明明看~”
话没说完,她的丈夫就捂住她的嘴,剩下的话便只化作几声呜咽。真相不言而喻,裴至顺口接道
“昨日你们明明就看到我在宵禁前就回府了。”
张宝儿抿唇,沉默
“裴尚书昨夜在刑部所为何事?”
魏镜状似不解,裴至垂眸看向手心,突然低叹一声,无可奈何般看着简笙,眼中闪过一抹悲恸,启唇,声音平缓低沉
“以前,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负我!如果不是听她亲口说出真相,大概我会遗恨终生。让我难以释怀的是,昨日,她突然又换了口供。我很好奇,她为何能这样狠心!昨日案审后我并未直接回府,为找到真相,我将裴矢渝被杀案所有文案都重新审查了一遍,却发现我漏掉一人,那人看似与此案无甚关联,实则是整个案件始作俑者。那个人,想必你们不会陌生,”
裴至一顿,向魏镜和闻昭看去,一字一句
“杜、寂、怀,如今名为简韦丛,简笙名义上的父亲。”
简笙震惊地看向裴至,唇峰微微颤抖,半晌,她哑声问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
裴至微微抿唇,看着她的眼
“因为你的隐瞒,不得已,我用了非常手段。我让典狱官找来囚服换上,伪装成囚犯,关押在你们隔壁,”
所以,昨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多害怕就此失去你。二审之后,若是你仍维持原判,那么后面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了。
简笙看着裴至瞳孔里自己的倒影,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有千言万语到嘴边最后只化作一声清浅的哽咽,裴至看着,欲言又止,片刻,别过脸。典狱官和高护卫进来,看了眼拥挤的公堂,心道:今天可真热闹!走到裴至身后,抬手作揖
“王爷,大人!”
魏镜点点头,说道
“你们应该知道为何来此吧,本王问什么,你们如实作答即可。”
“是!”
“昨夜你们一直与裴尚书在一起?”
典狱官站出来,答道
“是,昨夜戌初裴尚书突然找到我,让我给他找一件囚服,说是破案需要。因为之前裴尚书也有过一些奇怪的需求,所以属下照做了,而后便把他关在简氏兄妹隔壁。直至寅正,裴大人才出来。属下担心大人安危,便护送他回去,途中遇见负责巡夜的高护卫,我们一起将大人送至裴府门口。”
魏镜看了眼高询,高询站出,声音低沉
“王爷,年关将至,为裴大人安全着想,属下便和典狱官一同护送大人回府。”
“如此,”
魏镜沉吟一声,而后看向张宝氏夫妇
“张宝儿,你们可还有何话要说?”
“这……,王爷,民妇冤枉啊!冤枉啊!”
“哼,冤枉,污蔑朝廷命官,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来呀!”
魏镜一拍惊堂木,厉声
“是”
“将他们二人拖下去大打二十板!”
魏镜扔下两根红头签,侍卫正准备抓住张宝儿和她的丈夫,谁知,张宝儿竟挣开侍卫,趴跪于地,哭号
“王爷,冤枉啊!民妇一时糊涂,听信奸人指使!您大人有大谅!饶了民妇这一回吧!”
张宝儿说着伸手指向于成,哽咽
“王爷,都是他!我姐姐就是被他杀死的!还有今天的事儿,也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闻言,众人惊讶地看向于成,裴至面无表情,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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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管家,或者,于老爷,你不为自己辩解一下么?”
于成怒视裴至,不屑
“虽说她该死,终究杀人偿命,老夫认了。不过,你也别得意太久,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你欠我于家三条人命迟早要还!”
魏镜看向裴至,不解
“裴大人,这是——”
“王爷,张元儿被杀案都是于成一手策划的,意在借此事扳倒我,报复我。”
“报复你?”
“是,王爷,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下官改革律法之事?”
魏镜略一思索,点头
“有印象。”
“当时,因为程放案,下官将少年人犯罪刑罚减轻。程放在河边游玩时与于熙起冲突,失手将其推入河中致其淹死。由于程放之行属于过失杀人,再加上当时他只有十二岁,因而被处以三年半徒刑外加两年军役。于成,是于熙的祖父。于家当时不肯私了此案,定要程放偿命。而当时,处理此案的正是下官。于家不满此案结果,大闹刑部府衙,于逵失手将一衙役打伤致残,被处以三个月徒刑。河口县令被刺,凶犯被缉拿回京后有人劫狱,将于逵误杀。他的夫人接受不了亡夫亡子的事实,在家中自缢而亡。”
裴至艰难说完,公堂陷入一片沉默,良久,于成哀怒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