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铳城”建好之后,就要派上用场。
一门门笨重的红夷大炮被马拉人推,送上了“铳城”的城墙。由于泥土挖出来的阶梯道路比不过条石砌就的,有些湿滑,运送途中还发生了事故,一门大炮从马车上滑落,砸死了两名士兵。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十门大炮终于悉数被送上了早已预留出来的“炮台”。陈雨冷眼旁观,觉得这些红夷大炮太过笨重,一门怕有几千斤,搬运固然不便,部署之后想要移动和复位也是个大工程,心里对这玩意的性能保持了怀疑态度。
等到炮击开始后,陈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高起潜趾高气扬地下令:“开炮,给咱家狠狠地打,让城内的叛军尝尝咱们的厉害!”
炮手们点燃了引线,片刻之后,“轰轰轰……”的炮声几乎同时响起,所有的人耳朵都像被震聋了,整个土城似乎都在颤抖,一枚枚黝黑的炮弹伴随着橘红色的火焰钻出了炮膛,拖曳着热浪和青烟飞向了对面。
陈雨张大了嘴巴,目光随着炮弹的轨迹移动,看着炙热的炮弹落在了对面的城墙,将城楼墙垛砸得碎石横飞。其中一枚炮弹大约是碰巧砸中了装火药的木桶,引发了殉爆,“嘭”得一声巨响,几个叛军的尸首被气浪掀起,坠落城下。
叛军的还击也很迅速,伴随着巨大的炮响远远传了过来,几枚硕大的铁球穿过了烟雾,呼啸着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在了炮台周围。有一枚炮弹正巧飞入了人群,犁出了一道血槽,随着一片惨叫声响起,十几个士兵像薄薄的纸张一样,一触即溃,断肢血肉溅落的到处都是。冒充亲兵跟随陈雨在炮台上看热闹的顾影脸上也溅满了血迹,伸手一摸,摸到一块碎肉,血糊糊的,当即吓得尖叫起来。
陈雨还算冷静,推了一把顾影,大声在她耳边说:“这里太危险,你赶紧下去!”这场炮击的惨烈大大超过了他的预计,红夷大炮这种相对原始的加农炮远比他印象中的厉害,之前心中那一丝对古代大炮的轻视此刻荡然无存。
顾影已经吓懵了,不知所措,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像强迫症患者一样机械地用袖子去擦拭脸上的血迹。
此时高起潜的声音响起:“继续开炮,给咱家狠狠地打!”
陈雨以为这个太监真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量,却发现他趁着周围一片混乱,在烟雾的掩护下悄悄地下了城墙,不由得啐了一口,暗想,狗果然改不了吃屎,这个太监是指望不上了。
反倒是朱大典这个文官有胆量,他在亲兵的护卫下,来到炮位旁,大声对炮手下令:“赶紧还击,开炮者有赏,擅离职守者死!”
在亲兵们钢刀的逼视下,原本想逃命的炮手们无奈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开始下一轮的发射准备。
这个时候,叛军在火器上的造诣体现出来了,没等官兵的炮手开第二炮,叛军那边后发先至,又开始了第二轮炮击。
“轰轰轰……”闷雷的炮声响彻天际,又一批炮弹呼啸着飞了过来。陈雨没想到这么快,来不及穿过人群从阶梯撤下城墙,一把抱住身旁的顾影趴在了地上。
他忘记了这个时代的炮弹主流还是实心弹,由于技术水准的原因,以碎片伤人的爆炸弹在欧洲也不普及,在大明更是稀有物,趴下躲避炮弹伤害的动作并不是必须的。不过错有错着,一枚巨大的炮弹从他的头顶飞过,砸中了一群慌乱奔跑的士兵,不少人被炮弹像切豆腐一样削去了半边身体,整个人成了血葫芦,惨叫着滚下了城墙。
顾影仰面躺在地上,被陈雨趴在身上牢牢压住,姿势非常暧昧。刚开始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等到炮声慢慢稀疏之后,顾影才率先回过神来。
她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这样的姿势太羞人,脸变得通红,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了陈雨的胸口,环住对方腰间的双手悄悄地抱得更紧了。
陈雨却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判断炮击告一段落之后,他挣脱了顾影的手,一跃而起,观察周围的状况。等看到一片狼藉的城墙和满地的尸首后,他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心中一个声音大声呐喊:我要铸造大炮!要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大炮!大炮才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王!
一场炮击彻底改变了陈雨对前装滑膛炮的轻视心态。只要有足够的口径,即便有射速慢精度低易炸膛等缺陷,大炮的威力和地位依然是无可取代的。在大炮面前,不管骑兵还是步兵,不管你身经百战还是战场小白,炮弹所至之处,统统都是渣。
有了“铳城”上大炮的支持,官兵出战就没有之前被动了。几乎每天双方都投入了好几千人鏖战,城头的大炮轰隆隆响个不停。李九成虽然是叛军首领,却自负骁勇,经常亲自带军出城作战,胜多负少。
眼见李九成气焰嚣张,年轻气盛的吴三桂主动请缨,要与李九成决一死战。
朱大典并不在乎一场局部战斗的输赢,他在乎的是整个围城战的成败,吴三桂所在的关宁铁骑是他手中的王牌,破城之后是抢占城池的主力,并不想白白消耗在城下的缠斗中。对于吴三桂的请战,他迟迟没有答应。
可是吴三桂找到了高起潜,这可是他的义父。高起潜亲自来找朱大典说情:“吾儿一片赤诚,要为平叛多出几分力,还请朱大人答应派他出兵。”
朱大典无奈,只能同意了吴三桂出战的请求。
养精蓄锐了多日的吴三桂带领几千关宁铁骑,入下山猛虎一般加入了战斗。这支部队大约四千八百人,人数并不算多,可是都是关宁军的精锐,其中还有不少归化的女真人,是首次入关,战斗力在明军中首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