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低声说:“陈百户适才对朱军门说的话,吴某也是颇为赞成的。东江镇那些人,有奶便是娘,口碑历来不佳,内外勾结不是不可能。只是陈百户这么笃定,是不是得知了什么内幕消息?”
陈雨自然不可能说因为自己是穿越者,能够预知未来,只是装作悔恨的模样说:“下官连登州城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又哪里来的内幕消息?只不过听说了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起兵作乱的原因,得知辽人与山东本地人历来不和,这才大胆推测。现在想起来,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贸然向军门进言,实在孟浪了,哎……”
吴三桂略微有些失望,原来并没有内幕。他迟疑道:“原来果真只是推测……”
刚才听了陈雨对朱大典说的话,他颇为赞同,然后为了备战的事情与堂舅祖大弼产生了分歧。后者是此次入关平叛的四千八百关宁军的统领。
他认为叛军很有可能如陈雨所说,在短时间内攻下登州,那么大军的奔袭就会演变成攻坚战,几千关宁铁骑则只需养精蓄锐就好,把力气留到破城之后;而祖大弼认为纯属无稽之谈,坚持把携带的豆饼麦麸等精饲料全部喂马,保证战马接下来几天的高强度战斗所需体力。此次入关参与平叛的关宁军全是骑兵,能否立下显赫战功,战马是非常重要的工具,对战局的判断是否准确,直接影响到整支部队的战斗力。
吴三桂想从陈雨这里得到更准确的答案,以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可是陈雨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去说服祖大弼。失望之余,他打起精神客套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陈雨看了看吴三桂离去的方向,再望向东面,那是登州城的方向。心想,自己这个小卒子的出现,不知道会不会成为蝴蝶煽动的翅膀,历史到底会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还是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呢?虽然自己希望叛军破城的剧本被改写,但显然难度很大,历史的惯性太强大,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百户能够扭转乾坤的。
入夜,大军的营寨点燃了火把,绵延数里,颇为壮观。而不到百里之外的登州城,正酝酿着一场风暴。这场风暴,不仅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也为数年之后明清之间的实力此消彼长埋下了伏笔。
登州西门,密密麻麻的火把将城墙照得如同白昼,守军轮流值守,还有巡逻队来回巡视,防止叛军夜袭。这里是离叛军密神山大营最近的城门,也是守军兵力部署最多的地方。总兵张可大全身披挂,带领本部人马,亲自镇守西门。
他这支部队本是援辽的浙兵,同样是为了解大凌河之围,可是刚到登州,就遇到了兵变,于是改为就地镇守登州。在叛军到达登州城外后,因为城内另一个总兵张焘同样是来自辽东,与叛军渊源很深,几次出城交战不仅没有一次胜利,反而有不少士兵趁机投奔了孔有德李九成。在这样的情况下,客军张可大的部队反而成了守城的中坚力量。
张可大对朝廷忠心耿耿,与叛军交战不余遗力,守城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任何懈怠。可是他并不知道,对面密神山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是麻痹守军的假象,只剩下一座空营,叛军的主力已经趁着夜幕的掩护,运动到了东门附近,灾难即将来临。
子时,城内更夫的打更声刚过,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响彻全城。
城墙上昏昏欲睡的守军全都跳了起来,茫然四顾。张可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是东门方向。他眉头紧锁,询问左右:“东门是谁镇守?”这声音很明显是炮声,如果不是叛军夜袭导致守军开炮还击,那么就有蹊跷了。
有人回答:“东门是参将陈光福负责镇守。”
“陈光福?”张可大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陈光福与耿仲明一样,都是来自东江镇,既然身为辽人的张焘本部人马可以在战场上临阵倒戈,倒向叛军,那么与叛军渊源更深的东江旧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更难预料。
他当机立断,吩咐左右:“派人请示孙军门,请他调遣人手增援东门,防止叛军夜袭。”孙元化虽然因为优柔寡断,在战或抚之间摇摆不定,导致叛军势力坐大,已经被朝廷下旨免去巡抚职位,但是他多年经营登州,威望还在,加上继任巡抚谢琏在莱州被叛军炮击身亡,第三任巡抚陈应元因为叛军围城无法赴任,眼下登州城内依然以他为主,张可大等人还是视其为巡抚。
手下领命而去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南门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登州城。张可大心中更焦虑了,反常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今晚只怕大事不妙。
南门大火成功调动了守军,半个时辰之后,从不同方向有守军向南门聚集,绵延的火把照亮了屋舍,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依稀能看到兵丁们奔跑的身影,中间还夹杂着军官呼喊下令的声音。
这时一名巡抚标营的士兵来到西门,向张可大传令:“军门有令:叛军夜袭,并有内应在南门处纵火,南门防御吃紧,请张总兵调拨人手,火速增援南门。”
张可大当即派了一个千总带着数百人赶赴南门,心里却十分担忧:东门炮响,叛军却攻打南门,只怕有诈。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议,被孙军门听进去没有。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南门吸引了大半个登州城的守军,火头被扑灭,火势弱了下去,喊杀声也逐渐变小,可就在这时,东门忽然火光大亮,爆出震天的杀声,听声音就知道有生力军加人了争夺城门的混战,而且为数不少。
张可大仰天长叹,果然,叛军是调虎离山,南门是佯攻,东门才是主攻方向,这下登州完了。